故园春

 

图  /  宇宙扛霸子

    嫩黄泛绿的草尖儿从焦黑的土地上小心探出，周身围绕的是上一年焚烧后的草木土灰。它可能是汲取了之前的力量，才在春风料峭的春日里第一个冒出头来。
    不过，若不知情就直接站在这些刚刚发芽的青草前，并不容易发现它们，只有离得稍远，才能隐隐地看见远处的地面染上了一片淡淡的绿色，这才有兴趣走近查看。至于再远些，有了十几棵光着枝桠的大树做为间隔后，其实这天依旧是蓝的，土地山坡也都是灰色调的，色彩并不光艳惹眼。
    这是北方的春天，黄河在这一截也是清澈寒冷的，涛涛奔流的河水半点不见雨季浑浊时的雄浑气象，对岸的红岩就像一堵连绵的城墙倒映在河水里，一片清冷，一片焰红。这两种色彩好像是故园初春最突出的两种颜色，它们甚至包括砖瓦与红墙。天地间多少大好山河，绿意涛涛的树海好像也吝啬分出一两片叶子来点缀这里。
    焦黑土地上的小草更大胆了，杏花也要开了，它是故乡春天，所有黑褐色树干上最先妆点的颜色。它初时红色，绽放开来渐渐地就多了些粉色，也多了些白色。冬越冷越长，它忍耐得就越辛苦，到了绽放的时候，不管哪个枝桠，它都得绽放得最绚烂，除了最粗的主干外，其他枝桠的树皮颜色都被遮掩。
    山头上不及膝盖的小小灌木，在这时候跟山土是一个颜色，低调从容地迎接着四面八方吹来的寒风。在这里是看不到那些探头探脑的草芽的，但红瓦屋顶能够衬托出一棵棵杏树，那些长得高的杏树在这座山头被尽收眼底。它们像是缠绕在木签上的棉花糖，臃肿的样子隔着很远都能瞧个清楚，嗡嗡不停的蜜蜂像是被春风吹散的花瓣，飞到哪里，哪里就有花的香味。站在山上远观初春的第一抹花色，春风吹不来花香，但能够想象，它们还跟以前一样绽放。
    旧院很早就不住人了，记得小时候，在旧院子后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园子，就叫做桃树园，父母做饭的时候有叫我去掐葱叶，掐韭菜。园子里的桃树只有一棵，那时候的年纪还不记事，它是怎么生、怎么死的我都不清楚，模糊的印象就是我曾见过它的果实，连吃没吃过都不记得了，但那满园的老果树它们可能至今都在吧。
    我不知道那些果树的官名，大家都叫它们老果树，结的果子也叫老果子，生的时候酸涩难吃，熟的时候眨眼就掉在了地上，所以它们最懂得生存。这片果树的年纪普遍都在百年往上，花跟叶好似从同一个苞里面出来的，所以哪怕它来的比杏花晚，但叶子的舒展并不比杏树慢。果树花是纯白色的，少去杏花很多颜色，但它的花瓣也更大一些，更白皙纯净一些，把它比作女孩的酒窝那也该配“巧笑倩兮”这样的诗句。
    小时候经常欢喜杏树、果树开满了花，知道今年的杏子、老果子应该是能把枝头压弯的。但春雪好像知道些什么，它总是在花开繁盛的时候来一场飘飘洒洒的大雪，淹没打落一部分花朵。后来的某一天我好像也明白了，沉重的果实会压折它的母树，那些枝桠就像是它们的父母一般，果实汲取的越多、成长得越饱满，它们就越脆弱，所以春雪在很多时候都是做了好事的，它就像是蒙古人的腾格里一样。
  故园的果树能在秋天把整个村里村外都染红咯，所以在春天，它们的花瓣飞舞开来也是一场如雪的美景。那些飘飘洒洒的雪花里，有些树木刚刚发芽，田地里的麦子也成片成片地抽青了，但也有些果树的枝干断折在树上，我好像看到了谁的背影，肃肃的声响里好像也传来风的叮咛。原来，那一年春雪来了，但没能打落一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