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清明,远在江西老家的家族都会组织族亲,远赴各个山岗草坡,为先人扫墓,挂纸。
在七八岁之前,参加这样的扫墓活动,心是欢喜的,像是加入一个一年一度的游戏盛会,家族里十几个孩童,跟随父辈的步伐,满山跑。
跑得快的孩子指着一方坟冢喊道,快来,快来,这里有一个,去年我来过。然后在长辈的带领下三五个孩子拿着镰刀开始割环绕在坟冢旁和墓碑边的野草,我们都非常积极,很快就使整个墓地看起来有些不一样,虽说不上焕然一新,但起码有了一些人间烟火的气息。
这时候祖父或者父亲或者是家族里其他的长辈开始不紧不慢地给墓地挂上五颜六色的彩纸,点起香和蜡烛,作为孩子的我们不懂这样做的意义,催促着:
爷爷,你快点儿,我们要去找下一个了。
我们像是征服了一座山岗,带着满足感,还没等爷爷忙完,就相互追赶着,打闹着,拔腿飞奔向下一个墓地。那时候扫墓就是一场满山遍野飞奔的寻欢之旅。
再稍年长一些,上了几年学,老师告诉我们,要热爱科学,抵制封建迷信,于是开始学着观察,学着思考,发现长辈们总会在扫完墓之后自言自语地对着墓碑说话,类似于祖辈在上,希望您能保佑子孙后代健康幸福、升官发财之类的话。
在我当时的认知里,这应该就是老师说的封建迷信了吧,所以慢慢地对于清明扫墓这样的活动就越来越反感了,于是再往后的几年里,总是找尽借口来摆脱参加一年一度的家族活动。
再后来的很多年里,因为求学时间和地域的关系,已经很少加入到家族扫墓的活动当中了,直到上大学期间的一个清明节,带着儿时扫墓挂纸的点点记忆,再一次加入其中。
原来属于我们家族的先人坟冢有很多,每年长辈们都会分五六条路线,每队人马需要整整一天才能完成一年一度的扫墓任务。
多年没有参加的我,心情有点复杂,有一点兴奋,有一点沉重,有一点怀念,又有一点畏惧。
在那一天我才发现,原来长辈们割草焚香的时候,表情是严肃的;在那一天才发现,原来长辈们对着墓碑说着类似祷告之类话语的时候,是虔诚的;在那一天才发现,原来很多坟冢已经破败,有些原来堆砌着砖头的墓地结构已经塌了,有些已经看不清碑文,有些只留下三五块砖头相互靠搭,才让后人们记得这里是先人安息之处,有些甚至连砖头都找不到了。
就连爷爷也只能凭记忆指着脚下的一小块方垛说,这里应该也有一个先人墓的,去年找了一块石头当记号的,怎么找不到了。
爷爷说,之所以有些墓地会这番模样,是因为他们那一房没有直系的后人,也没有让世人记住的大成就。
我突然间有些难过了,对着面前的一小块地方,野草野蛮的生长着,而被它们侵占的却是我的先辈曾经独有的一小块安放骸骨的地方。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先辈老年时孤独的身影,满头白发,身体佝偻,手持烟斗,目视远方,这幅画,满满的落寞。
很奇怪,今天不是清明,不是重阳,不是任何一个思乡怀念的日子,而当我开始想用文字记录一些东西的时候,那年那天那幅只存在于我脑海里的画面却突的一下再一次占据了我的脑海,我无法忘记那份落寞,无法忘记那一小块连砖头都找不到的野冢,这可能就是我潜意识里,为什么加入007,为什么想要用文字记录一些东西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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