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浙东新昌县下属的一个小村。上海开车过去也只要三个小时。算时间,即便是赶回去只过一个周末也是来得及的。可就算是这样,我每年回家的次数也并不多。
我的先生是常州人,我们曾是大学时候的同班同学。我曾歇斯底里地跟他说:“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们两家离得太远,嫁给你我会经常见不了我爸妈的。”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我带先生回去见我的爸妈是2008年的春节。那一年下了很大的雪。我们坐火车到上虞已经是晚上了。上虞到新昌的末班车早已开走,我们只好买到嵊州的票。
一辆小型的巴士里足足坐上了四五十人。因为超载,司机一路都不敢开灯,黑漆漆的,我们像货物一样,被严严实实地塞在车里。这个点的班车带的大部分都是远道而来的归乡客。安置好行李坐定后各自向家里人报告自己的行程进度。车里的人、电话那头的人说起话来都有些亢奋和激动,车厢里充满了高亢而热情的嵊州、新昌两地的方言。新昌和嵊州两个城市只相隔十来公里。城市发展扩张之后,这个距离还在不断缩短。但两地的口音却很不一样。新昌话的起音低一些,最后一个音是强而有力地下压;而嵊州话的最后一个音一般是上扬的。就这样,车厢里两种语言一扬一抑地夹杂着揉搓着,一声高过一声,却又似乎谁也没有影响到谁。
先生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起先一路都是笔直的高速公路,路两旁是积着雪的田地和矮平房。过了三界,先生兴奋地喊叫起来,“山!你看那么多山!”
坐上京沪高铁,过了南京就可以看到一些山,矮矮的,岩石裸露,上面稀稀拉拉的没多少植被,像长了癞子的头。越往北山越多,山上的植被也越多。坐上杭深线呢?也是这样,过了绍兴山就开始多起来。而上海、常州一带正好是平坦坦的长江冲击平原的中心地区,见不到什么山。
“这只能算小土包。明天,你到我家见到的山那才是山。到我家得坐车沿着山路往上绕着爬。一直往山里边绕。路的两边都是山林。”此时的先生感觉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被我捏着手腕,我走到哪里他也只好跟我到哪里。又想到他很快就要见我的父母,还要想着办法去讨好他们。我心里无比轻快,又有些得逞了的窃喜,更是滔滔不绝起来:“那路很陡。你想想螺丝钉,对就是螺丝钉上的螺纹。还可能蹿出野猪来!野猪,野猪你见过吗?……”
再穿过马岙岭隧道,很快就到了嵊州。一车子人互相推搡着挤下车。一股冷气钻进领口,人反倒清爽了很多。我们被丢在一个黑漆漆又白茫茫的陌生地方。时间已经是晚上10点多,早已经没有客车。看到我们下车,几个“黑车”司机,熟练地向我们走来开始拉起生意来。我们讲好价格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人一起上了一辆车子,这样可以省一半的车费。这样的事情,如果我一个人在上海是决计不敢的,这些人我都不认识。但听着他们说的一口家乡话,我就觉得都是熟悉而亲切的。一路上,我们在车上用家乡话聊着天。先生静静地听着,不问,也不插话,只是边听边看着窗外雪白的树一棵一棵向后退去。映衬着树的是绵延不尽的起伏的山坡……
到新昌站已经是晚上11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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