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答应了协理宁国府就总结了五条宁国府的弊端: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责,临期推诿;第三件,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这五条浓缩成两条就是:责任不明确、赏罚不分明;浓缩成一条就是怎样用人。所以凤姐的准备工作很简单,只跟宁府的管家媳妇要了人口花名册,大概问了几句话,心中有数就回荣府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点名前,凤姐就职演讲申明主旨,丑话说在前头:“如今可要依着我行,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治。”然后边分派工作,边做记录。现代广泛应用的质量管理体系要求记录具有可追溯性,不识字更没接受过培训的凤姐真是管理天才,无师自通竟能熟练应用。明确了分工和赏罚条例,效果立竿见影,“如这些无头绪,荒乱、推托、偷闲、窃取等弊,次日一概都没了。”
这只是个开头。治家不同治国,治大国如烹小鲜,可以无为而治,让机体自行运转,家事琐碎,方方面面一定得手到眼到才行。
凤姐每天早晨六点过宁府点名,晚上七点左右亲自到各处巡查一遍,回来各项人等交钥匙,再回到荣府至少要九十点钟,还不如现在流行的九九六,她每天如此,没有周末。《金瓶梅》中孟玉楼当家,西门庆的规模比贾府要小得多而且多,她还说早晨起来各种忙碌,梳个头都不得安静。凤姐管着宁荣两府里面的事,宁府又在特殊时期,还能顾到“每日从那府中煎了各样细粥,精致小菜”,命人送来劝贾珍尤氏进食,可谓安排得面面俱到了。
宁府总管来升听说委托了凤姐来管事,已经集合了众人提醒,但宁府积弊已久,不是一朝一夕能根除。尽管各人也都小心,丧事办到五七的时候还是有个人迟到了。
那天是五七正五日上,凌晨四点凤姐起来梳洗,吃了几口“奶子糖粳粥”过宁府来,先到灵堂痛哭一场,随即到后面点卯。迎送客人这一行有个人没到。凤姐处理之前的讲话有理有据:“明儿他也睡迷了,后儿我也睡迷了,将来都没了人了。本来要饶你,只是我头一次宽了,下次人就难管,不如现开发的好。”打了罚了,又警告众人:“明日再有误的,打四十,后日的六十,有挨打的,只管误!”“那抱愧被打之人含羞去了,这才知道凤姐厉害。众人不敢偷闲,自此兢兢业业”。这件事之前虽听说凤姐厉害,但没到眼前,大概多少抱点幻想。
这一天,凤姐打发两府的人领东西直忙到饭前。刚吃上饭,宝玉又带着秦钟跑来添乱。随后跟着贾琏去的昭儿回来,凤姐先在宁府简单问了贾琏的情况,晚上收工回家又细问,跟平儿给贾琏打点东西,忙到将近凌晨三点睡下,四点起床,凤姐相当于一夜没睡。
《红楼梦》中作者罗列的大量凤姐做的工作,送殡的准备、日常贵族女界的各种必须的应酬、娘家那边的来往、迎春生病等,“忙的凤姐茶饭也没工夫吃得,坐卧不得清净。刚到了宁府,荣府的人又跟到宁府;既回到荣府,宁府的人又找到荣府。凤姐见如此,心中倒十分欢喜,并不偷安推托,恐落人褒贬,因此日夜不暇,筹理得十分的整肃。于是合族上下无不称叹者。”
众人的赞赏、对自己威重令行的得意,都是凤姐辛勤努力应得的,但事情往往还有另一面,凤姐理事的过程中,难免恃才傲人,“不把众人放在眼里,挥霍指示,任其所为,目若无人”,为以后“哭向金陵”埋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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