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冷,血已干。
大殿外忽然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似哀怜,又含惆怅。
这声音很熟悉,在长乐仙岛上,这个声音曾令萧秋风刻骨铭心。
但他并没有走出去,因为他知道发出叹息声这个人已远去。
夏还珠转身望着门外风雪,动也不动,似已痴了。
半晌,她抬起脚来,向门外走去,眼神中竟然满是哀伤和落寞。
她韶年芳华,刀如月光,人如菊,却为何如此忧伤?
萧秋风忽道:“等等。”
他已是第二次说这两个字,说完之后,却再也吐不出第三个字来。
夏还珠止步,却头也不回,道:“萧总捕头,你有话要跟我说?”
萧秋风摇了摇头,他心里似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凝神半晌,缓缓的道:“你走吧。”
夏还珠眼睛里掠过一丝失望之色,慢慢的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她又停了下来,淡淡的道:“我们并没有杀你那个朋友,他也许已经回京城了。”
萧秋风明白,她所说的朋友,当然是指老何。
夏还珠说完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秋风看着她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风雪中,眼睛里忽然升起一股落寞之意来。
风雪越来越大,大片的雪花挟着狂风漫天飞舞,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寂寞。
雪还未停,天已渐渐的黑了。
城东的一家酒馆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他从天还没黑的时候就来了,从怀里掏出来一把碎银,跟酒保说:“给我上最好的酒,一直上,直到这些银子用完。”
最好的酒有,永远不醉的人却不常有。
等他把那些碎银买到的酒喝完,已经是下半夜,酒馆早打烊,掌柜王老实在柜台里直打盹。
直到王老实被叫醒过来,看到那人桌上堆的空酒坛,顿时困得半眯的眼睛都瞪大了。
他很少见过有人能喝那么多酒,也很少见过有人醉成那样。
“如果我醉了,就把我扔出去。”这是那酒客事先交待过的话。
王老实是个老实人,虽然这个酒客的要求有点不可思议,他还是照办了。
于是他叫起那个酒保,两个人合力把那个烂醉如泥的酒客架出酒馆门外,连同他身上的两柄短枪,和怀里的一柄连鞘刀,一起扔在大街上。
一连七个晚上,都是这样。
到了第八个晚上下半夜,老实掌柜王老实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准备去把那个烂醉如泥的酒客扔出去时,忽然发现旁边还有一桌客人未离去。
那是一个面容很清秀的年轻人,身披着貂皮风氅。他身材硕长,看上去似乎有点清瘦,但双目有神,气宇轩逸。举手投足间都显出豪门风范。
王老实竟没留意到这个年轻人是何时来的,但是看他桌面上的空酒坛,似乎也来了不少时光。
但是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也等着被扔出去那种。
王老实迟疑着,望了一眼那年轻人,当他触碰到那人的眼神时,顿时吓了一跳,赶紧陪起了笑脸。
那年轻人虽然清瘦秀气,但他的目光却像是刀般冰冷,刀一般扫在王老实脸上。
王老实顿觉浑身都不自在起来,陪着笑脸道:“这位爷……”
年轻人冷冷的盯着王老实,说了一句很让人想不到的话。
“今天晚上,这个人由我来扔。”
王老实吃惊的看着那年轻人,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我扔之前,谁要是动他一动,我就把他扔出去。”年轻人望着王老实,一字字的道:“你信不信?”
王老实当然信,他从来未怀疑过这种话。
所以他还活着。
于是这个老实透顶的掌柜王老实,老老实实的回到柜台后面去,继续打瞌睡。
他只希望那年轻人赶快把那醉猫扔出去,然后离开。
可是那年轻人却并没有离开之意,过了一会,门外脚步声响起,竟似又来了客人。
外面风雪很大,那脚步声比风雪声更大,似乎在用力跺着脚。
王老实只希望外面的人只是路过,可是不一会,有人砰砰砰的拍起了门板。
酒保小六嘟囔着极不情愿的过去打开店门,道:“各位爷,小店已经打烊了……”可是当他看到门外的人时,吓得把后面的话都吞了下去。
来的是两个身穿紧身灰袄的人,看上去都是三十多岁左右,身材削瘦,长相瘆人,两张青脸如同僵尸般木然无表情,若不是眼珠会转动,没人相信他们是活人。
两个怪人一声不响的走进来,随便选了付座头,坐了下去。
小六吓呆了,竟然忘记了上前打招呼。
幸好两个怪人也没有喝酒的意思,他们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
那目光凛然的年轻人却忽然开腔了,他瞄了一眼那两个怪人,皱眉道:“唐门二杰,唐中唐丁?”
两个怪人同时目光扫在那年轻人脸上,微微点头,其中一个道:“南宫四少,幸会。”
蜀中唐门人才辈出,但近十年来,佼佼者唯唐中和唐丁,并称二杰。
但更多人宁愿称他们为唐门二鬼。
而南宫世家的后起之辈,则非南宫四少南宫翎莫属。
唐门一向独来独往,不跟任何门派交往,所以南宫世家虽跟唐门同在四川,却白发如新。
谁都知道这两大世家都不好惹,人人敬而远之。
小六只想躲得远远的去,可是他刚把门关上栓好,风雪中却又响起了脚步声。
这次来的是四个人,清一色的宽襟紫袍,身上披着黑色风氅,腰间都佩带着一柄长剑。
四个人进来不久,后面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几拨人。
这几拨人分别是一对年若三十的夫妇,男的长得有几分儒雅,却不苟言笑。女的容貌秀美,眉宇间含着淡淡的忧伤。
还有就是爷孙俩二人,一个花甲老头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穿花袄的小女孩,看行装是靠江湖卖艺,说书为生之流。
跟在后面进来的是七个背着长剑的灰袍道人,都是四十多岁左右,身材胖瘦不均,气度谦冲,个个双目含星,湛然有神。
最后进来的是个黄衫少女,貂裘披肩,狐皮风氅,容颜俏丽,却愁眉不展。
这里明明是酒馆,可是这些人没有一个像是来买醉的。
他们似是受邀约而来此聚会,却彼此之间互不相识一样,谁也没搭理谁。
小六给每张桌上了茶后,懒洋洋的躲到一旁打盹去,乐个清闲。
掌柜王老实似乎睡过去了,时不时发出如牛喘般的鼾声来。
夜更深,风雪稍止,远处大街上响起了更声。
小六已困得睁不开眼,正当他昏昏欲睡时,那一桌爷孙俩忽然开口说话,旁若无人的互聊起来。
小女孩问道:“爷爷,月圆之夜,狼哞长空。我心向月,顶礼膜拜。这十六个字,是什么意思?”
老者道:“这十六个字,说的是多年前的一个神秘组织拜月神教。她们行事诡秘莫测,杀人不眨眼,江湖中无不谈虎色变。只不过在二十七年前,无缘无故的忽然消失了影踪,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女孩道:“那为什么她们消失了这么多年,又忽然出现了?”
老者道:“从这半年多江湖中发生的事情来看,拜月神教似乎是为了复仇。虽然谁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推测,拜月神教一定是遭到了某些重创,所以才逼得远走避祸。”
小女孩道:“能够重创拜月神教的人,一定不简单,会是什么人呢?”
老者道:“这绝对是个谜,知道真相的人,估计存活在世上的人也没几个了。”
这爷孙俩说话有意无意,却是一唱一和,似乎在引述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而那些来意不明的来客们一个个各怀心思,沉默无语。
当他们听到那爷孙俩说起拜月神教时,眼中也是神色各异,却都只是一闪而过,显得行若无事。
只有角落处那个烂醉如泥的酒客仍趴在桌子上沉睡,似乎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门外风雪时起时停,寒气逼人,仿若直冻入骨髓。那黄衫少女似乎冻得受不了,直打哆嗦。
那一直沉默忧伤的少妇忽然站起来,拿出一锭白银来,放在桌子上,道:“店家,能不能给大家烧一盆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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