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昨天感触,公交的换乘极不靠谱,更兼疫情,日甚一日,往常可以便捷交通的地方,都处都立起了围栏。看样子,这新冠不去,可你就要隔绝到老千秋万代了。
为舒畅身心,今早,我决定恢复地铁出行。依了妻对我需要减肥的强烈要求,我决定徒步走到一公里以外的地铁站点。
阳光明媚,冬去春分,日暖醺醺,一路赏着冒尖儿的绿草在阳光照射下发散出来分外耀眼的七彩光晕,顿时觉得,人物皆同,应时而生,人有人的渴求,草有草的精神。踏着自树间斜射在步道上的斑驳光影,心情此时也清爽了很多。
走过一段曲折,又过了一个转弯,眼前机动车道的边缘缓步走着一个精神颓废的男人。
这个人我认识,回迁以前我们就是前后的近邻,回迁以后我依然还是前后楼间的邻居。
我主动向他招呼:“这么早!转一转?”
没想到这一招呼,反倒让他一惊。
见到是我,他把一直前倾的腰身似乎是强撑着,颤颤巍巍向上微微直立了一些。黯淡无光的脸缓慢向上,与我打了个照面。
“哈!原来是二叔啊!走得这么慢,看你像60多了”
我一听这话,一时语挫,竞不想该要如何?才能把他的话稳妥的接着。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把自己惊诧成了一具面无表情的稻草人。
我没有再叙,他也缓缓地摘下头顶那满是污渍几乎黢黑的白色长舌帽,透了透气,又颤抖着重新压在那黑白相间的枯草上,沉下身去,缓缓向前。
他年近70,膝下独女。年轻时当过4年兵,还是个汽车技术兵。退伍返乡凭着政策优厚和驾驶员的技术后进了运输公司,很是风光了好一阵儿,乡里乡亲谁都咋舌羡慕。
可以说,当兵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荣光。军装,是他此生最大的亮点。开车是他一路最大的成就。
后来,由于总是长途,总犯腰腿疼的病,提前退休在家,饥一顿饱一顿地四处打零工。
另外,他家里还有一个比老虎还要凶的老婆。每日在家,指天划地,统御懿旨。她要说一,他就不敢应二。村上乡邻背地里都叫她“母虎”。
我生的又黑,面相老成,辈分又大。他们在我面前都是小辈儿。遇上了都叫我一句二叔。尤其是那只母虎,每逢遇到,总是二叔长二叔短的,无论是称谓、语调和表情上,都能给人透着股亲切。
2010年,他女儿成家,从此以后,夫妻两个在当街众人里说得最多的,就是她们女儿在开公司,事业很大,如何如何。
我记得有一次早间在上班路上邂逅了她们,问我何去?我说上班。忽见他老婆向我把眼睛瞪得滚大溜圆,还她那厚手掌拍着我的肩与我道:“哎呦喂!我的二叔哎!这眼下都什么时候了,都在做生意!您每天上班,还从早到晚,干到最后,发不了财的!”
要说,他们以前都是实实在在的农民,所知所感,有一说一,直击内心,真真切切了一辈子。更没见过他们说话,有过委曲,藏过弄堂。他们夫妻,同心相近,同气相求。即便是从自己嘴里说出的话有时会锋利得像一把把锐利刀子,他们也毫无感觉。
他们活的,是率真性情的自己,他们活的每天,每一处,活的就是真情实感的自己。
也是自那以后,在他58岁的那一年上,索性孤注一掷,再也不想年老力衰,四处漂泊。
后来据相邻讲,由于他闺女同时大搞“红石文化”和赵薇的“万家文化”,还押上了房子。
直到那红石,被确定为传销骗局,万家被赵薇抛售套现,方才一夜间揭开了它们层美丽的盖头。
她们这才大惊失色,如梦初醒,望洋兴叹,潇潇雨歇。
经过这番破釜沉舟天翻地覆般的倒腾,除去给骗得把父女两家的存款都拿去还账之外,连拆迁的一套两居房也没了。
人活着就是一口气,气足呈精,气微则衰。
自那以后,小区的主干街头,再也没见过有她与乡邻聚在一起夸夸其谈的影子。
据她们的邻居讲,这老两口,先是没了房子,后来又总不断患病,两个一起被接到了女儿家。
也是在那一年,他老伴儿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得了癌,还是晚期,在2015年的春上没了。
据说,老伴临死曾叮嘱他,千万要拿住那另一套一居房,剩你孤独一人,再若没了根据地,那就什么都没了。
老伴一走,他变成了一只被射伤孤,离群的雁,落单的魂。每天只有在夜幕降临之后,偶尔会在小区的外围路上,听到他拖拖拖沓沓的脚步,看到他清寂孤单的背影。
其后,又过了两年,他在女儿的甜言蜜语的感情攻势之下,最终还是没能保住那套房,被她哄去了房本儿,挂到中介卖掉,给了债主们,去填补了生意捅下的那个天大的亏空。
他现在住的一居,还是向同村人按市场价卖的。据说自己还拉了一身20万的饥荒。
如今的他,白天到附近的学校里负责保洁和为学生们接送快餐,晚上到了夜深人静,一个人在夜色之中到人们四处扔下的垃圾桶边翻开盖子,挑挑捡捡。
人都会老,各有不同,即使老了,谁到最后,总还有一个面临的难字。
一个人,即使就要老去,总该要有他留给世人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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