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节奏完全被阴谋者控制了,他们不让有关部门到来他们真的没有到来,他们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实施,有些像莎士比亚所描述的“疯子领瞎子走路的状态”。
“我来接你。”夕阳归巢鸟一样在鹬巢周围盘旋,苟厶升摸挲下脸颊,
像是轰赶投进洞口落在他脸上淡红色晚霞,“马上就走。”
“开始啦?”
“开始啦。”
权云玑应该说做好了准备,随时听令进入情况。昨晚他约左小娜来鹬
巢,尽管他不清楚哪一天离开红苹果果园,一离开意味着一时半会儿回不
到这里来,可能今晚就是最后一次幽会,再幽会不知何年何月,也不知还
有没有那一天。
“小娜,我怎么样?”
“很男人。”
月亮很好色,专心摸眼钻进山洞。两个回到胎儿状的男女刚激情完并排躺着,他眼里朦胧着她起伏部位,月光下望着山林那样神秘。他的提问被她认为指方才进行的事情。
很男人是左小娜独特发明和使用的夸赞词汇,熟女眼里够男人起码雄
壮伟岸,床上得行。用很来修饰男人,功能不言而喻。她只被面前一个男
人侵略,没有比较如何说权云玑很男人?其实权云玑今晚心情很复杂,注
意力不全集中女人身上,告别成了主旋律却不能言明,他是想在跟她分手
前听听心仪女子对自己的评价,才这样发问。
“你越来越行,”她沿着男欢女爱思路说下去,今晚她确实卖力,没日子做似的,没有第二个男人做比较,同身上这个人的以前作比较,还是觉出异样,娇屈道,“快要把弄我散架子,如狼似虎。”
“以后尽量我轻柔些……”
“不,人家喜欢你狼你虎嘛!”近乎揉碎的东西发出声音,“一次比一次强烈,说明你爱我。”
破坏一种痴情是罪过了,他不纠正她让她随心所欲说下去,爱总要流
淌的。权云玑不否认爱枕边这个女人,从来不往婚姻关系上想的爱,一旦跟婚姻联系到一起便海参给无良小贩加糖造假一样变味,因此爱不谈婚论嫁的好。
左小娜受了月光怂恿似的,渴望被爱,她浅声问道:“你还行吗?”
他没回答,满足了她“连续”的要求。
果园的夜晚沉静如水,栖息附近几只孤独的动物大概都找到伙伴,不
在孤独,因而也没啼叫。山风也比往日轻柔,慢慢踏过树梢,逐渐成熟的青苹果踩到,发出幸福的呻吟。
忽然传来歌声,有人夜深人静唱:
首阳山鼓楼高,
许多散仙里边猫,
胡大愣,黄锦标,
金蛇仙儿,吴灵豪哎咳哎咳哟啊……
“是李四平?”左小娜问。
“李四平。”
“半夜喂鱼?”
“他心里孤独哇,人总要有个伴儿。”权云玑感触道……
苟厶升开车来的权云玑没坐,开上自己的车,傍晚从红苹果果园开出去,今晚或者明天回来的权总就是权云珠了。
“你没锁门。”出鹬巢来,苟厶升提醒道。
“不用锁。”权云玑说。
从鹬巢到果树园办公楼他们走着过去,路过苹果林,权云玑拾起一只
掉落的青苹果,看了看没虫咬鸟鹐的痕迹,落果的原因说不清,随手放在
一棵苹果树杈上,望去摆到枝头和结在枝头果实感觉不同,让人不舒服。
“我交代一下。”到了办公室楼前权云玑说,他一个人上楼去,苟厶升等在自己的车子里。
院子里巨大红苹果雕塑旁也有几棵苹果树,成熟比大片果园里的苹果
早,是不是同一个品种苟厶升分不清楚。此刻他没去想苹果,想着接下去
要走的一步步。今晚权云玑到水岸华庭,他的车子自己开走去交给老大,
从此大部分时间呆在假老大身旁,一如既往地办公室主任服务权院权局,为他开车,接送他上下班……权云玑走出楼来,朝他挥下手,示意他先开
车走,他后面跟着。
水岸华庭是高档小区,伪满时期的三江屠宰场的遗址,靠近那条清河,开发商充分利用临水建起高档住宅。大家乐超市近邻水岸华庭,按计划权云玑把车停在那儿,过后苟厶升开走交给权云珠。在露天停车场停放好车子,权云玑上了苟厶升的车。
“还有多远?”
“过了立交桥就到。”苟厶升驾车,问,“升哥,以前来过水岸华庭?”
“没有。”
街旁水岸华庭广告牌子尚未撤去,写着魅人字眼儿:灵性宅居,梦想
天堂。
“灵性宅居,什么意思?”权云玑问。
“水,灵性之美,水为人悦,人为水欢,苏杭情景交融的典范……”
苟厶升再次说起宅居风水习俗,“智者乐水、仁者乐山。”见权云玑没丝毫
反应,不在谈人临水而居,“16栋九层,我送你上去。”
权云珠爱整洁的人,离开时总要整理好房间。怎么看也是一个人独居
的环境。
“老大让你看看书,有关法官的。”苟厶升说。
“哎。”
苟厶升见法官制服挂在衣橱内,说:“从现在起穿上它,你是中院的法
官啦。”
权云玑唯命是从,点点头。这出戏中他始终是演员,看书、穿法官制
服,戏朝下演,听候导演说戏。
“明天早晨我来接你上班。”
一听到中院“正式”上班权云玑不免有些紧张,李四平跟自己谈过见
到三江中级法院感受,门前大柱子威严,得仰视……应该是敬畏。不敢想
自己一生能走进这种庄严的地方办公,而且身份还是副院长兼执行局。
“遇见有人跟你打招呼,你只点头。”
“还微笑吗?”
“可以笑,可以不笑,自然就行。”苟厶升不住地打气,“我寸步不离
开你左右,给你解围救驾。”
“在那儿停留的时间要短,尽量短。”
“大约半小时左右,然后你跐凳子擦横匾,高血压发作摔下来,我扶
你上床,招呼人同我一起送你到医院去,达子香医院。”
达子香虽然是家私立医院,但他们的心血管治疗很出名,被称为三江
的“阜外”①。演戏有病和真的有病是两码事情,选择到达子香医院目的不治病,该院靠近三江电视台,容易惊动媒体,需要他们报道中院副院长权云珠生病住院,被某部门像阿罗约②一样被带走。老大没把自己看成是阿罗约,设计这一情节,为了让全社会知道他被警方带走,去接受调查直到判刑,然后他可以孪生弟弟的面孔自由活动在三江大地。
“住几天院?”权云玑问。
这个问题苟厶升回答不了,计划中是在医院等待抓自己的人不出现,
无论是纪检部门和司法部门,人都要在医院被抓或带走。苟厶升说:“难以
确定,等他们。”
“我应注意什么?”
“肯定有人到医院看望你,注意少说话,避免露出破绽。”苟厶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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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北京阜外医院,心血管病研究所是隶属于卫生部、中国医学科学院、中国协和医科大学的三级甲等心血管病专科医院。著名心血管治疗医院。
②2011年11月18日,菲律宾前总统格洛丽亚·阿罗约在菲首都马尼拉一间医院遭到警方逮捕,没有离开医院,而是由警方在病房内看守。她被指在2007年大选中存在舞弊等行为。据悉,如果罪名成立,阿罗约可能最高面临终身监禁的刑事处罚。
领导住院他守在医院很合情理,有些人将被他借口领导已休息拦在病房外
边,减少人员同他接触,“你大部分时间躺床睡觉,我就有理由赶走前来
探视者。”
握有实权的人做官期间最好生几次病死几次爹,儿子升学、结婚就更
好,这些都是收钱敛财的日子嘛!权云珠身为中院常务副院长兼执行局长,原告、被告、律师都不会错过这个贿赂良机,花篮、果篮将摆满房间,银行卡、装在信封里的现金源源不断地进入他的病房。
“记住谁向你表示你都不要真拒绝,那样反倒假啦。”苟厶升说,什么
时候收怎样收,收礼也是一门学问,“一条原则,是凡我放进去病床前探望
你的,都是可以收的,否则我不让他进去。”
权云玑心里有了底,苟厶升守在病房门外是一道关卡,他放行就没什
么问题。
“老大多是在外边吃晚饭,你怎么吃?”苟厶升问。
“我也街上吃。”
“知道他去哪家饭馆?喜欢吃什么吗?”
“你告诉我吧。”
“嗯,好。”
苟厶升把他所知道的权云珠生活习惯讲给权云玑,期望他掌握,然后去仿照。弟弟努力效仿长兄,尽量走到他的生活轨迹上面去。克隆一个人容易,克隆生活内容十分难,人和人的生活雪花一样形状不相同,也就是古人说的性相近习相远吧。
权云玑认真听,默默记住。
“去小饭馆自带筷子,从来不用公筷或一次性筷子,是一双南韩产的不锈钢筷子。”苟厶升想起一个细节告诉权云玑,他嘱咐道,“外出时,你穿上制服。”
“我哥外出吃饭自己带筷子?”
“是啊,通常是。”
权云玑以前真没注意到兄长有此特点,苟厶升说的对,小细节往往容易露出破绽。
权云珠不得不提前一天去红苹果果园,本来打算去之前在他的另一个
住所——橡树湾内幽会情人司佳慧,有一段时间没在一起,经纬律师事务
所接手一个跨国合同纠纷案,司佳慧忙于业务没时间幽会。明天去红苹果
果园,从此自己是权云玑,不能跟她幽会,至少相当一段时间不能在一起,
即使走到大街上她认出自己,死活也不能承认。都说人生大舞台上扮演不
同角色人人在演戏,那是不知道自己演戏而演戏,如果知道自己在演戏,感觉大不一样。
倘若在大街上遇到司佳慧该是怎样一种情形?同样的问题将在下面出
现,左小娜出现面前,亲密地叫权总,又是怎样滋味和心情?此时他驾着
弟弟的车,一只苹果工艺品作为装饰物吊在车窗前,如同它在枝头被风吹
拂轻轻摆动,肯定落不地下来,因为它还很青涩。中国汉字涩的含义为不
光滑,不滑溜;一种使舌头感到不滑润不好受的滋味;文字难读难懂,不
流畅。他真切地觉得自己心涩。不是吗,往下进行的是怎样一件事情啊!
兄弟间你是我,我是你,骨肉血脉亲情分不清你我,正如旧时三江一种行
当——捏泥人,差别京津捏泥人原料不是泥而是面,是面粉或糯米粉,还
要加上色彩,石蜡、蜂蜜等成分,经过防裂防霉的处理,制成柔软的各色
面团,也可称面塑,可收藏,可食用。这种制作简单但艺术性很高的民间
工艺品(食品),在今日三江已经见不到,城市的扩张、工业化的疯狂,硫
磺物、霾、M25这些无形杀手,时时刻刻在作案,幸存的那首捏泥人古老歌谣留在少数人的记忆中:
菱菱角,我的哥,
和一块黄泥,
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
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
用水调和,
再捏一个你,在塑一个我,
哥哥身上有妹妹,
妹妹身上有哥哥。①
三江民间有个说法,人都是土做的(因一切世界事物来自四象:空、
火、水、地)。更通俗说法是:人吃土一生,土吃人一回。泥孩权云珠兄弟,
彼此不分你我便有了依据。此论正确与否不属于我们故事的细节,省略不
述。欲望、贪婪成为捏面捏泥艺人,几经捏、搓、揉、掀,用小竹刀灵巧
地点、切、 刻、划、塑成身、手、头面,穿上路易威登和法官制服,顷刻
之间哥哥变成弟弟,弟弟变成哥哥脱手而成。
哥哥正以弟弟的身份、面目,驾车进入红苹果果园,一种全新生活开
始的味道。走进飘满清香水果味道的办公室刚落座,有人敲敞开的门。
“哎,进!”权云珠记得弟弟就是这样说,而不是直接说“请进”。
一朵素雅小花开在面前,左小娜打招呼:“权总。”
“小娜。”权云珠照样用弟弟的习惯称呼女秘书。
“地税局要来检查,要求我们出一份半年经营报告,我拟了草稿,请
您阅示。”左小娜将一个文稿放到权云珠的面前,然后张罗泡茶,格莱德电
茶具就在板台上,很快烧开一壶水,细瓷盖碗顿时飘出大红袍浓浓的香气,
权总小口细细品啜,略微带点焦味中蕴含花香,他将秘书的目光和神情一道品尝,正如苟厶升所说,左小娜很有气质,大红袍茶一样深邃的文化底蕴,和得天独厚的风韵。
“李四平今天过生日。”
“安排好了吗?”
“中午在食堂准备一桌酒菜。”左小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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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捏泥人歌谣各地有所不同,元代管道升有一首《我侬词》:你侬我侬,忒煞多情。
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捏一个你,在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红苹果果园形成了风俗,每位园工过生日,只要在果园里过,免费安排一桌酒菜祝贺。
“李四平请权总参加。”
权云珠心还是有些忐忑,总觉得有人在注意自己,在身上寻找什么,
显然是破绽。避免接触过多,还是适应一下再增加活动。他说:“中午我还要进城,赴个约会。”
“李四平准备了老段子,要给大家唱。”她现出遗憾表情,说。
“替我解释,代我祝贺他生日快乐。”
左小娜给权云珠斟茶,水壶就在面前,她利用这个机会靠近他,低声
问:“今晚方便吗?”
此前苟厶升的详细介绍解了围,不然要出问题说不定。左小娜婉转问
方不方便,表露出今晚她想做那个事情。拒绝是必需的,但是要自然而然,
涉及到表演技巧。他说:“今晚我可能赶不回来,陪客户去KTV唱歌,时间
会很晚。”
左小娜做默,神情失望。
弟弟在这一刻做什么?是不是安慰她?男人安慰多种多样,女人希望
你拥抱她,强吻她的脸颊……如果她不是左小娜而是司佳慧,她喜欢去吻
她的耳根。沿着那儿朝下吻,越过高点时刻要热烈……她是谁呀?弟弟的情人,不能碰非分之想都不能有。可是,无动于衷势必引起她的疑心,演出刚刚开始就砸锅,不成!真不知弟弟如何安慰这个女人,通常的习惯是什么?他心里埋怨起苟厶升,怎么这样粗心,没告诉这一节。正当他无所适从的当口,座机电话铃声响起,他抓起电话:“您好,红苹果果园。”
“权总吗?”对方问。
“是我,权云玑。”
对方说他是三江大酒店仲经理,需要一百斤鱼,一色要草鱼,问能否
满足要求。权云珠立刻答应他:“仲经理,可以,你们什么时候用,我安排
捕捞。”
“这个周末。”
“没问题。”
他们在电话里商谈好价格,撂下电话,权云珠吩咐女秘书,说:“三江
大酒店要一百斤鱼,全部要草鱼,周末用,你安排一下。我去鹬巢取点儿
东西,然后进城里。”
“是,权总,我陪你去吧。”左小娜说,假公济私的内心暴露无遗。
“我自己去。”权云珠断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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