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无论如何都要压住自己的脾气,放低你的姿态。我说。
记住,群增是最好的男人,他永远是对的,他牺牲了所有。不懂事的是你,犯错的也是你,一切都是你的不对。我说。余光里,你身边的男人猛一抬头,愣了愣。
不吵,不辩,签字,画押,全身而退。我又说。
你坐在我对面,安静地点着头,一副我从未见过的乖巧。
明天,你就要回西宁,去跟群增,那个当年在塔尔寺里整天跟在你屁股后乐不思蜀,为你去僧还俗的小喇嘛签离婚协议了。
诚烈呢,还在塔尔寺吗?另一个名字从我嘴里脱口而出,你身边的男人又一个抬眼。
你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我想,如果我是诚烈,恐怕也不会让你知道我一星半点的消息。
那年在塔钦,守着冈仁波齐云开雾散的那些日子里,你在客栈里兴奋地跟我说起塔尔寺的一切。
你说起诚烈,说他性格里的温柔和坚持,说他背负的责任和理想。
你又说起群增,说他粘着你像个跟屁虫,说他淘气的恶作剧。
他们和你连上了视频,我高反未愈,头疼欲裂,迷迷糊糊中扫了一眼,诚烈很阳光,群增很孩子。
没想到,后来你选择了很孩子的群增。
即便如此,七年前你和群增领证那天,我还是一整天都高兴得像个神经病,连坐在马桶上闹着肚子都咧嘴在笑。因为我知道,你太需要一个能让你的心定下来的人了。我高兴,你俩总算修成正果。
我在帖子里这么写着:
从此你不能再千里迢迢跑来,在我的屋里一宅就是俩礼拜。
从此你不能说走就走,背上包就和我一起撒野,横行四海。
从此你幸福不老,从此你快乐常在。
闹,早生小仙儿,帕帕和阿须永在。
帕帕是猪,阿须是猴,这是你最早教我的两个藏语词汇。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相识不久的我们心有寂寞,融点太低,稍有温暖,心思便发酵滋长。许多个晚上,短信和msn隔着三千公里的距离来来返返,你山里的信号续续断断,等待有了憧憬,从来不嫌夜长。我望着窗外的喧嚣想象纳格拉清冷的夜,你在纳格拉的夜里有一扇亮着的窗。你是帕帕,我是阿须。
帕帕:这个星球的生活怎么那么复杂?
阿须:不如来我们天顶星吧!银河系排行榜首的简单星球,只要吃饭睡觉做操操。。
帕帕:天花板顶上的星星?
阿须:。。。
帕帕:怎么去啊?
阿须:使劲跳一下,头撞到天花板顶上了没?哪,现在看到的星星就是了。
帕帕:吃饭睡觉,还要做操操?那里的人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
阿须:是的吧。。你想想,一跳就能撞到天花板的,四肢发达不发达?
帕帕:。。。
阿须:你再想想,头往天花板这么一撞,就是牛顿也得撞成牛馄饨了,头脑简单不简单?
帕帕:可是不对啊,万一撞得不好,撞成了精神病,那怎么办?
阿须:哦,这种啊,我们通常会打个电话120,直接送去一个叫地球的地方。。
学期结束,你趁着年关回了趟淄博。春节刚过,你突然一个电话,就跟土地公公一样冒出在我面前。你看着我愕然呆逼的脸,笑成了一串风铃,拎着沉沉的一大包山东煎饼,宅进了我绍兴路上的小窝。
那几天,我偏偏忙到披星戴月,你在屋里等我下班,和白求恩混了个自来熟,你光着两腿冻缩缩地为我开门,然后脚尖点地蹦蹦跳跳钻进被窝。
我们隔着被窝通宵聊着天,暖着彼此的脚,守着欲开的口,绕着心知肚明的圈。
终于,我们打开被窝的边界,拥住彼此的肩,两腔孤独越过三千公里的距离,在彼此心间融化,化作的,却仅仅是一个拥抱。
闹,你知道的,我说,我对你当然有感觉。只是那种感觉,友情溢出,恋人未满。
我也知道了,你说,这个拥抱,和我想要的感觉不一样。
其实,我当然知道你千里迢迢这一程是为了什么,那种感动和惊喜,现在还挥之不去。只是从你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了自己,我不要成为你将来的一个旧爱。
我明白自己不会是你的命中人,既然注定错爱,那就不如错过。
我明白你在做选择,所以,我也为自己做了选择。
闹,我得承认,和你在一起时我会止不住地放松和高兴。你身藏小马达,自带充电宝,无限批发供应正能量,好像一近你身边就会被无线充电。怎么我从来就没在你身上感觉到任何距离呢?
多年以后我们一起穿越土林,周游古格,一起在玛旁雍错的湖边跳着舞。
我们挤在吉普车的货厢里,互相当着枕头,一头扎进对方肚子上就能呼呼睡着。
我们踩同样的鞋,穿同样的迷彩,一二三,手牵手奔雪山。
我们在大漠里撒野,在阳光下演着皮影戏,一起放声大笑,放肆玩闹。
我们最终成了这样的朋友和亲人,真好。
后来,扎西追来了上海,你跟着他走了。
可是再后来,他也没有成为你的那个人,不但如此,还让你遍体鳞伤。
然后你逃到了塔尔寺,再然后就有了诚烈和群增的故事。
然后的然后,你身边的各种来来往往,直到今天,你领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大昭寺边上的大门酒吧里嗨劲正起,台上的寸头歌手弹着吉他,嘶哑地唱着阔别许久的赵传:
我试着勇敢一点,你却不在我身边,我的坚强和自信是因为相爱才上演。
我一定会勇敢一点,即使你不在我身边,你的决定和抱歉,改变不了我的明天。
我们跟着放声嘶吼,放肆碰杯。我看着你身边的这个男人侃侃而谈,八月的拉萨夜凉如水,你投向他的眼神水漾波光。
你看我俩般配吗?趁他起身抽烟的空当,你兴奋地问我。
其实,什么般配不般配的,我想这时候的你根本不会在乎。你已经看见了前面飘扬的终点线,需要的只是旁人的喝彩罢了。
有没有喝彩,都改变不了你的义无反顾吧,嗯,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你说他懂得比你还多,走得比你还远,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能降得住你的人。
我和他聊了信仰,聊了文明,聊了旅行。我看得出来,他的理性像混凝土一样坚固。
而闹,你是我见过最感性而自由的女人。我一直在想,你需要的应该是一个跟你一样胸怀理想,心有翅膀的人,他应该和你一样无拘无束,一样惊世骇俗,他能包容你的一切,自带强大磁场,是一个能和你共鸣的灵魂。
你需要的不是一个理性的笼子,不是冰冷的砍刀去砍断你的翅膀。
那么多年来,我看得见你的累,你的迷茫,你对自己的怀疑。我只想告诉你,不要去盲目地否定自己,也不要被任何人的否定而动摇。
你就是那种用感性来理解世界的人,你用来触碰这个世界的,是你最柔软的心,所以你能比别人感受到更多的美好,也体验到了比别人更痛的伤。千万别觉得这个世界伤害过你,你就错了。你从来都没错,你一直是我心里最棒的闹闹,错的是那些把自己包裹起来,不懂得尝试去理解你的人。
所以,他是不是能降得住你,我并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他能不能用心去理解你,理解你的过去,你的信仰,你的胡闹,以及你所有的一切,而不仅仅是欣赏你的勇敢。
我希望,他对你的爱和包容也能像他的理性一样无坚不摧。
用不着跟过去说再见,就算过去曾经伤害过你,可是也给过你无可取代的快乐。
所有的过去都是你的老朋友,它们熟悉你,你也熟悉它们,给它们一个包容的拥抱,它们也会回你微笑。你的过去就是一部,不对,是好几部精彩的电影,是画册,是小说,而我相信,你最漂亮的章节还没写完。
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走进大王的院子,刚刚撂下背包,还没看见被人群层层围住的你,就听见了你铃铛一样的笑声。
后来,你一张张跟我说起你的照片,和照片里的故事。
你的照片里有灵气,你的眼里有光。我记得那条向地平线延伸的路,六千公里的阳光,蓝天上有你的印记,印记上有你的翅膀。
感谢大王的院子,感谢香格里拉的暖阳。
闹,我很想看到你继续自由地飞,身边有对的人陪。
这是你的路,阿须陪不了你。
但阿须永远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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