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土

                                                                    三

如果说二狗子的自信源于一泡尿，那太肤浅了！二狗子最近一直感觉到他的身体里面蕴含着一股无穷的力量，这种力量在慢慢将他的骨骼拉长，使他的肌肉变的结实并且富有弹性，他用手摸了一下厚厚的嘴唇，周围竟然长出了短短的胡须，像春天刚探出地皮的嫩芽。最使他惊讶的是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无穷的大，他总想一拳就把石头击碎，总想一把就把甄映莲家的那个老榆树连根拔起。

他决定了，他要报个辅导班，把之前落下的补回来，他一定要考上大学。可张爸说没钱，二狗子说那就把咱家的老黄牛卖了，他就走到牛圈门口了。

二狗子牵着老黄牛就往外走，刚走过门口走到地边，玲玲就喊；“哥哥，你把老黄牛卖了，咱家拿啥耕地啊！”

二狗子说：“我耕”

刚说完，老黄牛就不走了，二狗子怎么拽绳子，它都稳如泰山，一步不挪。二狗子气急败坏的骂道；“你个畜生也看不起我吗？也要跟我做对？”说着走到牛屁股后面准备用鞭子抽它。谁知老黄牛抬起蹄子，一蹄子就把他踹翻了，倒栽在地里的窟窿里，两条腿在外面露着指着天，像个圆规。杨队长看见了就走过来了，老远就喊：“二狗子，你又在找屎吃了吗？”

二狗子挣扎了几下，从窟窿里爬了上来，坐着刨头上的土，就看见杨队长走了过来，他不喜欢搭理杨队长，他知道杨队长也喜欢爬甄映莲家那棵老榆树，那天晚上他亲眼所见，杨队长爬树比他还快，然后轻轻一跳，就跳进了甄映莲家的院子。只是二狗子不知道，那棵榆树上怎么会有屎了？他现在明白了，杨队长原来也喜欢吃屎。

二狗子就说；“杨叔叔，这窟窿里有一泡新鲜的屎你吃不，我给你留了点”

杨队长一听勃然大怒，拾起一个土块就超二狗子砸来，二狗子一见不妙，撒腿就跑回自己家了。

杨队长经常去甄映莲家那是自然的，因为他是队长，他有义务帮助贫困家庭，更何况甄妈一个寡妇拉扯着6个女儿，困难可想而知。村里一有扶贫款下来，杨队长首先想到的就是甄映莲家。杨队长是个好队长，不过他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晚上偷偷去甄映莲家，而且不敲门，就爬那棵老榆树。就前两天，杨队长看着料理完老地下党的丧事，晚上抽空又去了甄映莲家一次。

杨队长跳进甄映莲家院子时，甄映莲和5个妹妹已经入睡，只有甄妈的房间灯还亮着。

杨队长就轻轻敲了一下甄妈房间的玻璃，就听见屋里喊；“谁？”

杨队长轻声说：“是我，我给你们送点扶贫的钱来”

甄妈就开了门，她上身穿一件薄薄的短袖，腿是露着的，直到大腿根部时，才看见一条带花的紧身短裤，月光下看时，就像一个妙龄少女。

甄妈问：“这次扶贫款有多少？”

杨队长说：“多着哩，你要是爬到炕上，我能用一张张钞票刚好盖住你的身子”

甄妈说不信，要试一试，就真爬到炕上了。

杨队长拿着钞票一张一张往甄妈的身子上放，每放一张，他都怕掉下来，然后用手使劲揉一下，好像这样就给粘住了。放到最后时，杨队长说：“你这屁股稍微大了点，就差一张了，我用巴掌补上，就算整个给盖住了。”

说着就拿巴掌重重地压在了甄妈的屁股上，甄妈身子一颤，钱就往炕上掉，杨队长说：“哎呀，这可不好，钱掉了，我给你压住，说完，整个身子就扑了上去。”

老黄牛二狗子是卖不掉了，他又打起了小牛娃的注意。

二狗子哄着妹妹拔了一把青草，扔在牛圈门口，小牛娃看见了，就探出脑袋来，四下张望了一番，就从牛圈门之间的空隙里挤了出来，刚要底下头去嗅青草，就发现青草往前挪了几步，小牛娃惊恐地抬起头来，转身就跑到了圈门口，它又回头看时，青草还在，就又慢慢地又凑了过去，它又底下头去嗅，青草又向前挪动了，这次它没有转身往回跑，只是呆呆地站着看，一回又凑了过去。直到小牛娃转过弯，跟到路边时，二狗子就扑了出来，一把抱着小牛娃的头，给带上了缰绳，就牵上走了，直奔镇上的集市。

玲玲也跟着到了集市上，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二狗子数着钞票。二狗子突然生出怜悯之心，摸着玲玲稚嫩的脑袋说：“走哥哥请你吃牛肉面走”

玲玲一路蹦着跳着进了牛肉面馆。

二狗子在镇上碰到了甄映莲，她也是来报辅导班的，甄映莲有点惊讶，二狗子也来报辅导班是她没有想到的。二狗子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甄映莲微微一笑回应了二狗子。她的笑容永远是那么甜美，二狗子不敢多看她。

开辅导班的正是高老师，高老师是带了好几届高中生的老师，经验丰富，报他的班的学生总是满满的。

准确地说是高师母开的辅导班，因为高老师只负责上课，高师母负责收报名费等管理工作。这几年高老师靠师母赚了不少钱。每到高考完，落榜生要插班的都找高老师，高老师却做不了主，得高师母点头他才敢收。高师母总是会把插班费提的高一些，再贫穷的学生也愿意出这个钱，因为他们相信高老师的实力。可这几年，高老师不带复读班了，他带应届生。高师母灵活聪明，她就开起了辅导班。

报完了名，二狗子就和甄映莲一起往家里走了，玲玲一路上唱着歌，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二狗子和甄映莲一直沉默地跟在后面。

甄映莲打破了许久沉闷的气氛轻声问：“你报名费哪来的？”

二狗子说：“我把小牛娃卖了”

甄映莲“哦”了一声，就又一片沉默。

“你的了？”许久二狗子问了一句。

“我妈说杨队长给的扶贫款” 甄映莲回答。

二狗子就想起来了，难怪杨队长要晚上爬榆树去甄映莲家，原来是怕村里其它贫困看见了骂杨队长不公平，不过帮助甄映莲家，二狗子心里还是赞成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就是认为应该帮助甄映莲家。

太阳斜挂在天的西边，将一片片云彩照的通红，西北的夏天，到傍晚时分，略显凉爽。路边成片的玉米地，青翠欲滴。夕阳从玉米地的缝隙里穿过几束彩色的光来，照在甄映莲的脸颊上泛起一圈圈红晕。二狗子听着地里此起彼伏的蛙声，心里激起一波波涟漪，往外扩散。上辅导班的每个夜晚，二狗子都是和甄映莲一起回家的。

快到家门口时，二狗子就听见老黄牛在哞哞地嘶吼着，玲玲早已跑进了院子喊“爸爸，我吃牛肉面了，牛肉面真好吃！”

二狗子刚要进院子，就听见哐地一声响，老黄牛撞开了圈门，像一匹野马，飞奔而去。

玲玲大喊“哥，老黄牛也馋牛肉面了，吃牛肉面去了呀！”

二狗子撒腿就追，玲玲也跑着跟来了。

果然，二狗子在镇上的那家牛肉面馆找见了老黄牛。牛肉面馆里面的客人都在外面围着观看，老板拿着一根擀面杖在吆喝着驱赶，却不敢靠近。老黄牛将舌头伸进桌子上的半碗牛肉面里面，舔了舔，又抬起头，哞哞地嘶吼了几声，就转身出来了，围观的人纷纷给老黄牛让道。老黄牛神气的像一个将军，眼睛愤怒地扫着围观的客人，有的已经远远躲开了。

老黄牛走到街上，不停地哞哞嘶吼。惹得镇上的狗吵成一片。终于，在太阳完全落下山的时候，老黄牛停止了嘶吼，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个母亲，注视着远方，期盼流浪的儿子早点回家。

玲玲也追到了镇上，她走过去，伸手去摸老黄牛的头，说：“走吧，回家吧，小牛娃卖了”

老黄牛甩开了玲玲，仍然静静地站着，注视着远方。不时又发出两声嘶吼，划破寂静的夜空。

二狗子给老黄牛套上了缰绳，使劲拽着老黄牛，老黄牛就是纹丝不动。二狗子放开了缰绳，就由它站着吧。老黄牛就低下头来，粗重地出了一口气，吹的街上的尘土飞了起来。玲玲抱着老黄牛的头，抚摸着。老黄牛一摇头，甩出碗底大的两滴泪，玲玲一摸头上，说：“哥哥，下雨了。”

二狗子说：“你见过，月亮这么圆，下雨的吗？”

玲玲说“没有”

二狗子说：“这不就得了”

老黄牛又嘶吼了两声。好像是再等回应。许久听见远处的狗汪汪应了几声。终于无精打采地向前走了。果然，一道闪电划破了寂静的黑夜，照亮了整个镇子，接着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过，天就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二狗子牵着牛，抱着妹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