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不止一次告诉我说,她最喜欢在阴晦里,仰望云天那暗涌浊泪、欲坠还持的模样。
低头的时候,我同她各凝视在智能手机的屏幕上。说来,这玩意儿还真是极好的代替所谓眼耳鼻舌身意的媒介。
不过有一遭却是教人失意的例外。
“我到了。再别和我发消息了。”她说。
“为什么呢?寒暄两句都不准?”我问。
“因为不想让她们知道我和你认识。”她接着说,“座位也远离我们些罢。”
“可为什么呢?”我追问,她并未再作什么解释。
“好罢,我想我总该配合你演出的。今晚,我就当满座的都是观众好了。”
“嗯。”每每终结话题,她通常是以一字干脆了之的。而我拖泥带水的表达便相形见绌甚也。
沙龙会开讲的点被她掐得刚刚好,那也正是我一面机械地拨开雀巢咖啡易拉环,一面目不转睛地投向PPT上的“黑体”的时候。
伴随文艺术语从鼓膜到满眼的侵袭,我渐渐散了心神,于是感性的牲畜扑倒了理性的牧师,然后我挨桌挨座找她,找寻那犹似未泯的属雌的野性。可她正很优雅地和邻友谈经对饮,一旦遇到恰当的缝隙也很果断地献上三两句自出机杼的话,表达一番对于某诗人的倾向以及对于某文学理念的感知。可她怎么偏就忘了提醒自己说:
“生而为人,对不起。”
沙龙的收场可谓潦草得很,特别是文学社长兼串讲人只末了道了一句“以上是本人最喜欢的部分”便匆匆离去。
好罢,那我权做个事后诸葛补遗一番——“以上是本人最喜欢的部分,在座各位如有兴趣,可以自行查阅相关资料了解更多有关某某某的内幕。”
“傻狗。”她前脚刚踏出门槛便收到了上述补遗的内容,很快先作了这俩字的回复。并接下去“自出机杼”:
“你不知道么,我正欣赏那半句话呢。可你再添油加醋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恍然大悟。可是,这样到底是如谁所愿的吗?
时不我与,尤其到了岁末初雪之后,大有迟暮之感。用同龄人的话讲,叫“寒冬腊月,适合窝在宿舍养生。”
“星巴克约一波咖啡?我请客。”大约在圣诞节前几天,她主动发起了会话。
我愣了几个嘀嗒,发过去一个比OK的手势。她回了个“嗯”。
“图书馆约一波学习?”又是她主动。
我直接用一个OK敷衍过去。可她又变了轨似地说:“怎么办啊,学习就没时间谈恋爱了。”谈恋爱?恋爱——除了和她,不然还会有谁。我痴痴地想。
当夜我便草写一首歪诗,拟作情之不渝的誓词:
我有病,今天的重感冒算什么
是相思病,病入膏肓
酒精到底治愈不了
这便是所谓的堕落吧
临死前,只想说一声“我喜欢你”
然后我将在某一天醉倒
在西苑的绿茵场屏息瞑目
无论你来,或者不来
——某陶,非某瓷
她看毕在我底下留言:我看你是真有病啊,病得不轻,我已经有属了。
我还顶了句嘴:那可不是属我呢!
暗暗又想,最起码她是属雌的兽罢。
她末了一言以蔽之:我的意思是,我脱单了。
我表现得出奇平静,从弃的杂牌堆里胡乱抓几张作为底牌:那我告诉你,其实我也脱单了呢。
她发过来一个“鼓掌”的emoji,问:“我和他,你和谁?”
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我发出了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回复——“I'm in a relationship with freedom”。
在后头我加了个注脚: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在后面的每一次动态刷新中,但凡有涉及嫁娶配对之事的,我莫不将这注脚贴个满屏,从未嫌这重复而单调。
那以后,我跟她之间大抵杳无音讯。我之于她,她之于我,这里头有无多少学问,因与会、备考诸事缠身,彼此也不遑探究了。只是在最近的几天,我隐隐有个记忆像弱质的麦芽尖儿,时不时出没于贫瘠的梦的荒原。
她不止一次问过我,我为什么喜欢上了喝酒。
我的准信儿始终没能发出。
也许有一瞬间,我可能脱口而出:
“因为酒入愁肠,化作对你的相思泪。”
可是,这样到底是如谁所愿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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