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上海作协有个国际交流项目,邀请来自世界各地的作家来上海居住生活两个月。有天晚上去作家书店参加了他们的一个对谈活动。我提了当晚的最后一个问题。和台上的作家们聊了一会。
我的问题是针对弗朗西斯的发言提的的,因为她谈及了女性。结束后去和她打招呼,她上来就问我,“你也在写作吗?”听到这个问题我打了个激灵。激动得去拥抱她,“那是我的梦想。”我说。
我们记下了邮件,互通邮件。我非常好奇作为一个作家她在异乡能体验到什么样的生活,他们不会是游客的姿态,但又不像记者何伟那样在中国一呆十年可以写出优秀的非虚构作品。事实上我们也没有聊到这个,邮件里我的表达应该挺愤青,因为对现实不满而愤慨。
后来她问我愿不愿意在她的记录片中出镜。我说好。录制当天惊人的顺利,我们聊得火热,第一次出镜的我全程没意识到摄像机存在。走的时候她又跟我说,“写作吧,你开始写吧。你应该把你写的东西发给我看。”
摄制团队离开后,我立马写了邮件给她。我说,我要开始写作,和你一起开始写吧。我们两个通信,把我们聊的内容写给中国的女性看。
节目录制中。我P图的技术一流啊!
后来我们两个又一起去了静安公园,了解彼此更多。我们两个相差三十岁,她跟我妈妈几乎同龄,我跟她说这个的时候她又拥抱了我一下,像妈妈一样。但我根本感受不到她的年纪,她内心非常有力量,又有创作的激情,对人类的境况有着极大的悲悯心和同理心,有挑战旧世俗力量和勇气,改变世界的坚定的决心。
在那天晚上活动上,她是坐得离我最远一个一作家,我只听得见她说话,看不见她的样子。但隔着人群我感受到她强大的力量。如今这股力量把我们紧密的联合起来,穿过三十岁年龄差距,穿过千山万水的距离,穿过东西方的文化差异,我们看见了彼此的命运,也是作为女性共同的命运。
经她同意,我把我们的通信发出来。希望你也能看到自己的命运,并有勇气作出改变。
Frances 是谁?
Frances Edmond在电影,戏剧和电视方面拥有超过30年的经验,担任作家,演员,教师,评论家和编辑。在奥克兰大学完成英语学士学位后,Frances在Toi Whakaari /新西兰戏剧学校接受了演员培训。在成功的演艺事业之后,弗朗西斯开始写作。她曾制作过一些短片,包括The Beach,于1996年在戛纳电影节上被选中参加比赛.Frances最近的短片,名为Eeling,在Moondance International获得亚特兰蒂斯奖最佳外国短片剧奖。2008年,Eeling由Albedo Films制作,由Nomadz Unlimited的新西兰电影委员会短片基金资助,并于2011年3月电影节首映。2016年,她的短片Apple tree获得2017年官方精选短片电影节 ; 2017年获奖者白金奖,国际电影节女性,社会问题,零歧视; 2016年戛纳电影节最佳外国短片地中海电影节获奖者; 2016官方评选女性唯一娱乐节; 2016年WSTL优异奖得主 ; 2016年Moondance国际电影节半决赛多个奖项。
以下是通信正文--第一封
Dear Frances,
那天你跟我说,“我的伴侣要来上海了,我们要一起探索上海。”也在那几天,一个澳洲的朋友聊起来情感的话题,也用了这个词。
“伴侣”这个词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们的生活中没有这个词,相应的我们说“妻子,男朋友,女朋友。”
即便是同性的恋人,我们也不用“伴侣”这个词,同性恋人之间,也互称男/女朋友。我关注的一个女作家,她公开跟同性恋人同居。这名女作家已经很超前了,因为一个人出柜对自己和家人都会是一场灾难。但她的日常用语中和彼此的称谓中,仍然被称作是“太太”。
我非常理解这位女作家之所以在不被法律接受的情况下仍然宣称结婚以及被称作太太这样的行为是为了表明和她的同性爱人互相支撑共度余生的决心。她们向往真正的婚姻也是因为生活伴侣没有法律意义上的效力,比如一个人生病另外一个人无法签字手术。但仍然可以看出,在我们的环境下,“太太” 这个身份一个正常的情侣的归属。同时在爱情之外,甚至可以没有爱情。它代表着安全感,甚至正常。同时意味着作为女人,你被社会接纳和认同。
我一个朋友,我们一样年纪。毕业几年之后,进入三十岁,婚姻成为让她极其焦虑的事情,甚至后悔为什么要来上海接着求学,而不是几年之前在当地结婚。我非常不能理解,因为这是父母那一代才有的观念。我妈妈确实对我说过,“早知道你现在这样,就不如不让你上学。一开始就错了。”我现在才知道,我们这一代,即便是受了教育,即便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还是有很多人的观念停留在父母那个年代。对于一个女人,成为妻子是第一重要的事,甚至在适婚的年纪里,是唯一重要的事。
我离开上一份工作的时候33岁,离职时那个老板对我说,“你看你都30多岁了,婚还没结,现在工作也没了。”我不明白我结婚不结婚跟他什么关系。后来听说,当时一个大家公认的公司里的女强人,是他的竞争对手。因为这个,他对单身女性有偏见。他是个好人,老好人,也渴望做个好人。我入职的时候,同事说,“我从来没见过比他还要好的人。” 你看,这样的好人,他努力善待一切,甚至当时他对我所言也是善意的,但这样的人,攻击单身女性在他看来,是非常理所当然的。虽然我不会在意这些,可是不管你在意不在意,这样的压力总是存在的。就像吹在头顶上的风。
离异对女性的伤害也很大,“结过一次婚了,贬值了。”
所以情况就是,你要进入婚姻,还不能离开它。这是为什么,“太太”这个身份是这么重要。
生活在这样被攻击和被贬值的环境里,女性的力量当然是被削弱的。
同时,当太太这个身份是如此重要的时候,这个身份底下的男女会过一种怎样的生活?成为妻子就幸福了吗?
讲个关于“妻子”的故事。
香港有功夫影星,叫成龙。在华人世界里,他有一个公开的丑闻:他有一个私生女,19,岁,他从未承认过他的私生女。
他和小龙女的妈妈吴女士交往的时候,已经有结婚并育有一子,但他在香港公然与当红的香港小姐吴女士交往。像情侣一样公开且亲密,公开宠溺,日夜不归家。他婚姻中的儿子说,“从来没见过父亲。”据媒体报道,忽然有一天,成龙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儿子,他去学校接儿子放学,没接到,才知道儿子已经升了初中。
互然有一天,情人怀孕了并在香港媒体上公开。成龙不愿意了,他只想寻开心,并不想承担接下来的后果。于是跟她决裂。并打电话给妻子,妻子说,“你不用担心我们,我是你的妻子,处理好外面的事情就好,”
成龙听到这个很感动,于是回归了家庭,并在媒体上发表了他的态度,“我只不过犯了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现在回归家庭了。”
在故事的结尾,当然是她以“妻子”的身份赢得了这场女人之间的战争。“赢得了女人之间的战争”。这里的每个字都让我不安。
看这件事中,各方付出的代价是什么。赢的一方,独守空阁多年,孩子很怕父亲,没有父爱。输的一方,身败名裂,终身没有成就任何事。一个人带孩子,放弃了事业,没有收入,依靠母亲生活。生活中的失控让她把注意力都放在女儿身上,女儿曾报警说母亲失常。总之,这个女人的一生,因为一场情事被毁了。
他们的女儿,经常因为负面消息见诸于新闻头条,“自杀。”,“在加拿大和女友同居,靠捡垃圾生活。”
这场战争的最大的赢家成龙说,“我不会承认这个女儿。”对自己的两个孩子造成的伤害,他都也不在乎。巨大的名誉包围着他,对渺小人物的伤害算得上什么?哪怕是他的孩子。因为他是个男人,做这些事情都无所谓。
我意识到,当我们用“妻子”这样的词语的时候,它是一个身份的象征,同时有着很多涵义:通过依附一个男人确立的身份。在这个身份之下,获得安全和某种程度的便利。但幸福吗?真的未必。我也意识到,在这种安全感之下成为一个妻子仍然是必要的,幸福不那么重要。现在仍然是一种常态。
同时我还想通过这件事谈我在你身上感受到的力量。我一直用strong这个单词,其实并不准确。我在你身上感受到的力量,是属于女性的,坚韧的,温暖的,没有攻击性的。这种力量,首先肯定是支撑自己的生活的。如果,婚姻中的女人有这种力量,是不是就不会让自己免于在婚姻中受到屈辱,婚姻外的女生,就不会自我贬低,即便是遇到吴小姐这样的事,是不是不会被这场情事打倒,是不是也可以去建设她之后的生活。
虽然不管想不想结婚在这里还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事,但至少,当我们面对婚姻和单身,或者离开婚姻这样的选择的时候,我们可以听从的是自己的内心,而不是外界的压力。至少,当在婚姻市场被列为低等商品的时候,我们敢于对这种评判说不。我们对束缚我们的观念说不。
当然最终,我们是要探索世界,以一个女人,同时是一个人的身份。这是一个更大的话题。
当然,在西方,女性的地位也不是完美。但,当你出现在我面前,当你说,我的“伴侣”,当你说,“我不想要这个身份。”都让我看到了很大的希望。我们是有光明可以去追寻的。
你呢,亲爱的朋友,对“伴侣”这个词,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不要“妻子”这个身份,意味着,不要这个称谓的束缚。但是,维系伴侣的是什么呢?更大的层面的基于自律的爱,信任,和互相支撑。是这样吗?你是怎样想的呢?
你亲爱的朋友,佳佳
2018年10月27日于曼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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