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孤儿
自从我的芳邻不辞而别以来,很多读者都在询问她的下落:是什么样的力量使她扔下了旧日的家?爱情还是死亡?她怎么忍心让眼前这座自己夜以继日,呕心沥血吐出来的建筑奇迹,还有往昔那些爱情的结晶处于风雨飘摇的动荡里?我不忍心猜测她这几天的不幸遭遇,瞧,我已经开始断定她遭遇不测了。是这位美貌成熟的少妇过于自信,贸然出现在原本不属于她的陌生领域里,以至于人类出于对她的偏见和恐惧而向她痛下了杀手?还是她在历次的杀戮中终于遇到了强敌,最终血染沙场?如果按照佛教徒信奉的因果学说,她是否已经步入了某种神秘的轮回里?无论我的读者们如何期待这位母亲回来继续照看自己的家,并承诺不再追究她遗弃的罪名,她都没有再次现身。她消失在神秘的虚无王国里,世间的一切都被死亡勘破,她放下了一切,也得到了一切。
昨天我在文章里提到:邻居家静谧的屋顶上,突然出现了一位小小的异邦人,我不明白女王刚刚离开她的领地,是谁给它提供了这样重要的信息?一座无人坚守的城池,几盘肥美鲜嫩的燕肉?为什么不是那种孔武有力的,有王者风范的强敌来接管失败者的地盘?而是它——一个连走路都不利索,总是爬着上下屋顶的胆小鬼来坐收渔翁之利?它瘦弱的脖颈难道不害怕被沉重的皇冠压断?它那比蝉翼薄很多的翅膀,怎么能支撑起这庞大的身体飞越万水千山来到这个异邦之地?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有聪明的读者提出了自己的猜测:这位假想中的入侵者会不会是刚刚出关的继承者?这里本来就是它的家?我赶忙跑去看个究竟,毕竟我对它们种族的派别划分颇为模糊,之前就闹过不少张冠李戴的笑话。原本正探着脑袋往房间里张望的小家伙看到我又来了,吓得手脚直哆嗦,朝着我的方向连滚带爬地挪过来,用戴着黑耳机的小脑袋紧张地朝我对峙着。它距离我如此之近,以至于把它的身体完全暴露了出来。我贴着玻璃,瞬间辨认出了母亲遗留给它的美貌——那个丰满且弧度优美的臀部。这令人浮想联翩的臀部长在这么一个胆都没长肥的嘻哈少年身上,很有点滑稽。
我望着这位新继位的国王,有点五味杂陈的感觉。它原本只想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在禁闭室里胆战心惊地被时光魔术手抚摸过后,对自己变幻莫测的身世颇为迷惑,它渴望在冲出孤独的瞬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母亲那慈爱鼓励的眼神以及送到床前可以大块朵姬的肉饼。可是眼前空空如也,没有母亲,没有肉饼,没有抚慰,只有漫长的令它恐惧的寂静。它饥肠辘辘地爬出那间蜕掉旧衣的隐修室,攀上城堡的最高处,搂着那条著名的钢索望向远方,期待看到母亲振翅飞翔的雄姿。可是,宽阔无垠的天空中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风,只有雨,敲打着脚下这座破破烂烂的家。偶尔飞过一个庞然大物,它赶忙躲到钢索后,生怕成为人家口中的美食。它暂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继承了母亲的衣钵,就成为了一位孤儿。它还来不及考虑离开母亲的强有力的保护,它将靠什么手段怎样活下去。
天色将晚,它隔着一层玻璃浑身发抖地看着我,像极了患帕金森症的母亲。
2017.6.3
《与建筑大师为邻》系列之十三 《与建筑大师为邻》系列之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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