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的心首次为之震颤的,是那虚无的美丽。
夜空下白茫茫一片,这座城市隐匿在漫天飞雪的国度里。白雪在月光的照耀下泛出冷寂的颜色,月光也因这苍茫白雪的映照而显得不那么透明了,收敛起了她往常的缈缈灵辉,朦胧有几分捉摸不透了。这座城市总是披着一层薄纱,让人永远看不清她真实的面容。
夜空中回荡着一个优美得近乎悲戚的声音,仿佛是某座千年雪山的回音。这位女子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玻璃窗上,窗外暮霭的朦胧暗流与女子的面容相互消融,叠加,或轻轻地从她面前流过,使她的面孔也变得透明了。仿佛这是某个电影的场景,只是出场的人物与背后场景毫无关联罢了。黄昏的确在女子的身后流动着,偶尔山野中的灯火与女子的眼眸重叠,幻化出几只在夕阳余晖下飞舞的萤火虫,妖艳而美丽。此番情景,让人的心里顿时涌起巨大的情感激流。在不知不觉的沉醉中,那面玻璃窗仿佛不见了,在流风回雪的渺茫中呈现出诡异的透明。女子的面孔与窗外的暮景纠缠不清。
驹子是其中的一个艺妓,着一袭蓝色的长裙,裙子的下摆垂在木地板上。这种打扮与她的身份是相符的,却又略带讥讽地衬托出些许清高的气质。这样的艺妓虽卖艺不卖身,却仅有极其卑微的社会地位,人们总把她们与“堕落”“淫荡”联系在一起。驹子自有极其悲惨的身世:年幼父母双亡,沦为艺妓,被一位好心人赎身后过上了稍微有些尊严的生活。这位好心人有意把她许配给自己的儿子行男,不料自己的儿子患上疾病,作为未婚妻的驹子不得不再度沦为艺妓,只为赚取行男的医药费。驹子一边努力工作,一边企盼着型男病愈后把自己接到大城市中,重新过上有尊严的生活。年复一年的艺妓工作让驹子的身心都饱受折磨,但生命的灰烬中总算还保留着希望的火种。不过在这风雪的国度里,再热烈的火光也终究是扑朔的。不久便传来了行男的死讯,伴随着驹子的梦破碎的声音。
如此之城,何足迷恋?它自有其独特的虚无的景致,但人的宿命也同样虚无。大雪赋予了它美好的意境,同时也注定让它隐匿在凄寒和绝望中。
但如果在大雪倾覆时试着把手悄悄伸进雪毯底下,便会触碰到大地的余温。
驹子在她悲惨一生中也疯狂的爱过一个人—-岛村。岛村生活在繁华的大城市,是一位才华横溢,见多识广却又不学无术,浑噩度日纨绔子弟。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来这座城市是为了旅游。阶级的差别和已婚的现实使驹子明白岛村不可能爱上自己,也与他时刻保持着距离,但最后驹子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岛村。有一次,她在醉酒之后闯入岛村的房间。当岛村怀疑她动机不纯时,她却只找来了纸和笔,乱写起来,说是要写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于是在写了二三十个演员的名字后,把“岛村”二字写了无数遍。原来驹子所认为的爱情,就是可以在纸上一遍一遍地书写心上人的名字,仅此而已。这像极了小时候我们爱恋一个人的痴态,让人在某一瞬间被她孩童般的灵魂所打动,从而忘记她身份的不堪了。还有一次,驹子送岛村去火车站。在临别之际,传来了未婚夫的死讯。驹子不顾叶子对她的苦苦哀求,坚持不去为他送终,因为那样的话,她就没时间把岛村送上火车了。
这样炽热和执着的爱情,也会在这座冰冷的城市燃烧着,震惊。从来身不由己的艺妓也会拥有因卑微而伟大的爱情,意外。
岛村一年来这座城一次,岛村不在的日子里驹子变卖命地工作。赴宴,陪客,练习三弦琴......驹子在所有艺妓中是最努力,最有活力的,尽管所有的努力也只能换来苟活。驹子喜欢看书,写日记。但因没有受过教育,只能记下书的名字和书中人物的关系,在岛村看来无疑是“徒劳”,但驹子还是保持着对读书、写日记一贯的热情。驹子深知当艺妓的屈辱和折磨,于是绞尽脑汁为与她情同姐妹的叶子谋取一个更好的出路,但最终叶子还是没能逃过沦为艺妓的命运。
驹子做的全部努力无疑是徒劳的,是得不到任何回报的,她的境况甚至一年比一年悲惨。但驹子并没有被生活压迫得奄奄一息,她还是不知疲劳地每天在一场场的宴会上奔波,记着只有书名与人物的日记,沉醉于三弦琴婉转的音律,或是在走廊上眺望界限群山,企盼能够出现岛村的身影....... 她到底是像别人所说的那样“疯了”,还是在以另一种方式与命运抗争?
驹子的存在让我突然感到这个虚无的城市鲜活了起来。我的心灵再次为之震颤。在这样的城里,竟也存有“飞蛾扑火般”壮烈的生命力,使人万分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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