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15, 我走到窗前，屋外还是一片寂静，天上的星星还眨着眼睛。金牛座，一个闪闪发光的V字，就在我的头顶，指向北斗七星。天狼星，是除太阳外全天最亮的恒星，闪亮得就像银河系的迪斯科球。但随着清晨的临近，天狼也逐渐没入远方的高楼。

凌晨4:18，我又看了眼时间。如此早醒来起来通常被视为一种疾病，身体节律出了点小问题，是抑郁症、焦虑症的表现。确实，我四点醒来，脑袋晕晕乎乎。即使我平常是个享受生活的人，光是在黑暗里躺着，也会感到忧心忡忡，于是，我决定起床，这总比躺在床上，徘徊在精神错乱的边缘更好。

大犬星座，它著名的是天狼星，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我又走到了书桌前，脑子里思绪、想法变得清晰而又丰富多彩，他们将自己形成词语和句子。我打开电脑，脑海里的想法经过指尖的键盘出现在了屏幕上，我又写了2个小时，接着我又回到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节律与生物钟

人，动物，昆虫和鸟都有生物钟，它由基因，蛋白质和分子逐级控制。

“无形”的时钟与地球的自转和倾斜引起的不断变化的昼夜循环相关。它们按照大约24小时的周期，驱动着生物最原始的生理，神经和行为系统，生物学家也称该机制为昼夜节律。昼夜节律影响着我们的情绪，欲望，食欲，睡眠模式，甚至是时间流逝感。

法国兰斯大教堂前的日晷（时钟）

古代罗马人，希腊人和印加人没有iPhone或电子闹钟，还是会在清晨醒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黎明时鸟鸣，田野或牲畜也需要人们照看——在没有时钟的时代，大自然是他们最好的计时员。

直到14世纪初叶，第一批机械钟竖立在教堂和修道院前，人类终于用日历和沙漏记录时间。到了19世纪，机械表被广泛地做成了颈链，或者戴在手腕、翻领上，人类终于根据时间约会，约定用餐或上床睡觉的时间了。

工业化促使了社会的发展，时钟的发明也给社会带来了紧迫性以及“按时”或“浪费时间”的概念。但“滴答滴答”的机械时钟走的与自然时钟并不同步，时钟的发明并没有显著改变人类的生物钟，自然界昼与夜的变换依然决定着人们的作息习惯。

接着，在19世纪后期，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爱迪生与白炽灯

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1879年，一盏白炽灯点亮了。

电气照明革命性地改变了夜晚，甚至我们的睡眠。在爱迪生发明点灯之前，大多数人并不是一觉睡到天亮，而是被分为多个不同的睡眠时段。例如，每天晚上大约9-10点便上床睡觉，睡了3到4.5个小时之后，到午夜时分，清醒大概一个小时左右，然后接着二次睡眠，长度也是3到4.5个小时左右，如此循环往复，直到破晓时分，晨光熹微。但是随着人造光的发明，这样的睡眠模式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也永久地改变了我们和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

托马斯爱迪生的白炽灯泡专利申请，1879年国家档案馆供图

Roger Ekirch是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的历史学家，是分段式睡眠的推崇者。16年间他研究了从古代到现代的数百个历史文献，包括日记，法庭记录，医学书籍和文学。在这些记录中，他发现了无数的“第一次”和“第二次”睡眠。以及在荷马，乔叟，奥斯汀，狄更斯和托尔斯泰等文学作品中出现的类似概念。

分段睡眠的典故很是平常，导致Ekirch得出结论，这种分段睡眠曾经很常见，是一种正常的睡眠和醒来的循环。

失眠症？还是分段式睡眠

Ekirch根据文献资料发现，在20世纪初叶关于分段式睡眠的记录逐渐消失。电力极大地延长了白昼的长度，许多白日的活动被安排到了漫漫长夜。霓虹闪烁的街道比以往更安全了，也更加时尚了，更适合夜猫子们活动了。而睡眠的时间推迟了，夜里也不会再醒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块睡眠时间。

尽管我们可能依然对现代毫无中断的睡眠模式感到沾沾自喜，但是我们却失去了在午夜分段时分享受那美妙一小时的乐趣，也丢掉了在夜深人静时候清醒地与自己的思维独处的空间。

深夜静读的女人，《失眠症》剧照

Ekirch 说：“我认为我们错过了与自己建立亲密关系的时机，对个人的隐私来说也是一种缺失，同时，我们还丧失了审度自身，自我反省的机会。我们已经抛弃了传统意义上通向自己梦想的林荫大道，也忽略了人类潜意识的存在。”

Ekirch关于分段式睡眠的研究大多源于文献资料，但也得到了现代医学的支持。1992年，精神科医生Thomas Wehr进行了一系列实验，发现当人们每天有14个小时处于黑暗环境中并这样持续一个月时，他们便会自然而然地形成分段式睡眠的习惯。

Ekirch和Wehr的研究持续影响着睡眠相关的研究。分段式睡眠甚至成为了2013睡眠大会的主题，这是美国联合专业睡眠协会的年会。由该理念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学者们推断最常见的失眠，“深夜失眠症”，可能不是一种疾病，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睡眠模式 。

电影《失眠症》

清晨7:04，我已经在书桌前伏案创作了近3个小时，身子有点乏了，我想回到床上再睡个回笼觉。今天晚些时候我会再起身工作。我如此作息，自由享受着我的分段式睡眠，全因为我是个单身的独居老人。

但我也不得不把我的睡眠习惯适配到朝九晚五的日常作息，毕竟两种作息时间彼此矛盾; 当你在夜间醒来几个小时后又想上床睡觉时，没什么声音清晨洒水车的嗡嗡声更可恶。正是“自然”睡眠模式与我们僵化的社会习惯之间冲突，例如时钟时间、上课时间、工作时间等，这使得分段睡眠看起来像一种障碍而不是福音。

哦！美好的荷尔蒙

夜里也是荷尔蒙变换的时候。Wehr注意到，在夜间醒来时，垂体腺排出高水平的催乳素。催乳素的大量分泌可以让我们感到平静，就像睡着时，或者刚从睡眠中醒来一样。当母亲哺乳时会产生大量催乳素，而催乳素也会导致母鸡长时间坐在它们的蛋上。它甚至会改变我们的心态。

在睡眠期间，催乳素水平会逐步增加。但Wehr发现（与褪黑激素和皮质醇一起）催乳素不会因为夜间惊醒停止分泌，它是受白昼与黑夜的循环触影响，不依赖于睡眠或者清醒的状态。长夜漫漫，我们的大脑在催乳素的影响下，思绪在梦中出现并交织，激发了人类的创造力。

现代科学技术可能会混淆我们与梦境的联系，一盏白炽灯就使我们的生活习惯与自然模式逐渐偏离，但科学技术也可以引导我们回归以往的睡眠模式。工业革命使黑夜里充满光明，但数字革命则使得自由掌控睡眠时间成为可能。网络的发展可以让我们自由支配时间。远程工作、自由职业者以及弹性工作大量普及，于是我们不在墨守成规，朝九晚五的日常不再束缚我们，夜猫子们可以在睡眠与工作中找到平衡。如果我们能在万籁寂静深夜里醒来，我们也能重获“前爱迪生时代”人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好好体味这种无与伦比的感觉，思绪齐飞而又无比平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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