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小时候，父母因生活所迫无暇顾及我的生活，因此，在我仅仅只是断奶的几个月就将我放在外祖父母家喂养，听母亲讲，陪伴我的只有一条已经是破旧不堪的小毯子，从此，我手里总会拿着毯子闻闻，或许上面有妈妈的味道吧。印象中好像有这么一条毯子，但对于我是如何长大致有记忆，我无从知晓，却对于那里的生活有些许零碎的记忆，零零散散，也就只能拼凑出几个还有影像的画面。不知为何，关于乡村生活的记忆，总是那么深刻，也许在我们心里总有那么一个地方，珍藏着最珍贵的回忆吧。

     我试着去回想我生活过的老房子的模样，很意外，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却也回忆起了它的大致轮廓，外祖父所住的老房子算是侧房，面朝北。隔着还算宽敞的一片水泥地，对面是两间小房子，一间是主房的厨房，一间是储物间。外祖父家的左侧是主房，住着他的儿子，门朝东。右侧是邻居家的主房，面也朝东，因此，邻居家背对着我们，也就只能看见一扇上下分成两层的用几根木棍拦起来的后窗。外祖父家也有这么一扇后窗，就正对着门，一进大门，印入眼帘的是窗上面的墙上贴着一个大大的正着贴的福字，那时候很奇怪为什么外祖父贴的福是正的，别人家贴的福是倒过来的。对于小小年纪的我来说，正着贴与倒着帖没有任何意义。长大了才知道原来是到福到福，因此才倒过来贴，象征着一年家里福气满满，有福临门。至于外祖父为什么会正着贴福的缘由，或许问过，或许没问过，记忆这种东西已经帮我省略掉了。窗底下是一张八仙桌，八仙桌的一面紧靠着墙，其它三面都配一把长板凳，与桌同长。进大门的右侧，是我们的卧室，一间昏暗的小房间，朝北有一扇小木窗，白天阳光偶尔透过木窗投射在破旧书桌上，这是仅有的照明，我想，要是把窗也封住了，小房间也就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了吧。就在这小房间里，容纳着两张床，一张我和外祖母睡，靠近窗户，就在就书桌旁。每天早晨都会被透过木棍窗的阳光追着烤，烤醒了，就翻个身躲着直射的阳光，继续睡，躲到我无处可躲后，便任由它烤得我屁股像被热水烫了般才会自觉的起床，然后拍拍屁股就去找吃的去了。另一张外祖父睡，紧靠在门那一边的墙上。两张床的距离只有半米宽，这也就成了我的另一有趣的冒险之旅了，脖子上披着我的小毛毯，犹如大侠的风范，跳到另一张床上，然后摆出一副降妖除魔的架势，比划两下，又跳回原来的那张床，往复跳跃、不厌其烦，累了还可以在床上躺一会儿，继而往复跳跃。在这间房子里的回忆，脑海里总会闪现出，夜晚，外祖父佝偻的身躯，手里拿着油灯，在书桌前站立着，不知道在干什么，却很慈祥的微笑着。昏暗的油灯跳跃着，油灯所发出的亮光围绕着外祖父，也许是光晕的缘故，我对于外祖父的长相外貌没有任何的概念，却对于这场景，无法忘怀。

                 小巷

     印象最深的便是那条寂寥的小巷了，高中读到戴望舒《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仿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时，脑海里浮现的，便是外祖父家后窗外的那条小巷，撑着油纸伞，丁香一样的姑娘，“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小巷的记忆总是滑滑的，常年不见阳光，地上长满了绿色的青苔，带着些年久残缺，却也成了暮年的美。小巷很滑，但也喜欢在这条小巷里奔跑，即使摔了一跤，爬起来连裤子也懒得擦，便自顾自的继续奔跑了，裤腿边还飘扬着，摔过的一条条绿苔的痕迹，光荣的昭告世人“我刚刚摔了一跤！”。喜欢小巷的缘由可能跟这条小巷的形成有关吧，一面是外祖父家的背面，一面是邻居家的侧面，只因相隔，也就成了小巷了。从小巷经过便可从后窗望见外祖父家的客厅，偶尔从小巷飞奔而过之时，也会在后窗那里停下，双手抓着窗上的木棍，踮起脚尖，往屋里望，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在。要是有人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我就会喊一声“啊”，然后赶紧蹲下，躲起来，悄悄的跑过小巷，暗自窃喜，还自以为是的觉得外祖父母肯定不知道是我捣的鬼。偶尔我与小伙伴从小巷里你追我赶，嬉闹哈哈大笑时，外祖父听到是我的声音，就会对着窗外喊一句：“哎，你小心点跑，别摔了。”我不给予理会，继续奔跑，只留下跑过小巷带着“蹬蹬蹬”的回响。

小巷所承载的记忆，是快乐的，充满了童真，充满了笑声 ，充满了爱。外祖父去世后，我因想念，便回去看了看，村还是那个村，只是很多在村里居住的居民都搬到了小镇上，也就变得冷冷清清，缺少人烟。也许这里的童年与往事，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吧，因此也就抛下一切搬走了，剩下的也就只有那些历经岁月摧残的旧物与被遗弃无人居住的老房子了。当我再次看到小巷时，胸腔无法名状的情绪堵在了心口，我就这么望着它，它一直在那里，没有变，小巷还是那条小巷，只是缺少了人烟与欢笑，变得落寞了几分。我不禁看到了时间与世事变迁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犹如留守的暮年老人，数不尽的沧桑与悲凉。我走进小巷，那后窗还在那里，只是少了几根木棍，也缠上了蜘蛛网，屋里除了阳光钻过残缺的门缝，照进丝丝的光线外，一片黑暗。我盯着黑暗的客厅，想要寻找什么，却又害怕看到什么。恐惧使我移开了双眼，往小巷的另一尽头走去。想再次穿过小巷，耳边好像传来了外祖父，柔声的叮咛：“哎，你小心点跑，别摔了。”还有那跑过小巷留下的“蹬蹬蹬”的回响与嬉闹的笑声。

都说时间很残忍，夺去了我们最美好的东西，却只留在了记忆里，还害怕它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