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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短篇小说)

第四十七(短篇小说)

作者: pipi1999 | 来源:发表于2023-07-26 06:47 被阅读0次

    (小前言:苏联时代,曾经有部电影,叫《第四十一》,说一个押解白匪军的苏联红军女战士在押解途中爱上白匪军官,当军官要逃跑时,女战士举枪打死了自己的情人。电影被引入中国后,又被批判了,说女战士革命意志不坚定,禁影了。这是上海著名的高大夫的另一个故事)

    打仗时部队有专门押解俘虏的人。民国三十七年,上海仁和医院的高小茂大夫就是被这些人羁押的。是时间造成的巧合,他搭乘国军的顺路车回上海去,这一带理论上还是由南京政府管理的国统区,时日不多了,改名解放军的国民革命第十八军长将驱直入。这一带本以为还好,没想途中竟然遭遇到了地方武装的袭击。袭击很突然,人家有备而来,在路上埋设了铁钉后,藏身到路边的树林和石头后头,汽车一爆胎蜂拥从埋伏的树林里冲出来,高喊:“缴枪不杀!”又是打枪,又是投掷手榴弹,阳光明媚的天顿时乌烟瘴气看不见什么了。

    国军就一个班,运送损毁的武器回兵工厂修理。一半人毫无防备,对方突然袭击,有两个一枪没开就挂了,五个负伤的。高小茂躲在水沟里毫发无损。状况惨烈,他拒绝被捆绑,告知这些荷枪实弹的人他是大夫,请求允许他给伤兵救治,最终被允许了。在取子弹和弹片时他娴熟的医术给那位队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把俘虏交给部队时队长特别和上峰做了说明。

    部队筛查了俘虏的身份,两个坦克兵,一个武器修理师,一个情报官和三个建筑堤坝的军士。他们将被羁押往军部。高小茂一再强点他不是国军的人,是普通的大夫,队长还是拒绝放他,说:“到了以后再说。”队长坚持,皆因同行的多说的那几句话。一个漂亮的女护士随他们去军部,她和四个押解的地方武装人员负责押送。俘虏构成有两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兵,两个不到二十的年轻的“娃娃”兵。女护士配着手枪。

    队长武老头给俘虏们训话说:“老木雏的(老老实实),对大家都好,不听话,就地枪决。”

    老武背着冲锋枪,其他的是步枪。去的所谓军分区属于他们说的解放区,这种地方大队的敌人基本没有了,土匪和流窜的队伍不少。他们走的都是丛林这些小路,两个开道的,俘虏跟在后边,手捆绑在胸前,给一根绳子串成一串,谁也别想拔腿跑掉。这些押送俘虏的人对这套业务很娴熟。

    高大夫三十岁出头,在上海是出名的美男子,走道却不行,走了一个小时没歇息他就不行了。老武不允许休息,他们要在黑天前赶到一个叫什么洪家堡子的地方过夜,这个村落已经苏维埃化了。女护士苏樱上去要高小茂的卫生箱。高小茂不想叫一个女的替他分担,没给她。他的好意表现出来时不乏某种傲慢和厌烦,这刺激了女兵的神经,苏樱把枪抽出来了,说道:“给我!”高小茂一看,把卫生箱给她。他觉得不至于这样。箱子里有成套的手术用具,还有些注射用的针剂,不轻快。苏樱把卫生箱背到身上,能感觉到卫生箱的分量。

    走了会儿,高小茂回头说:“太沉了,我来吧。”苏樱说:“需要就给你了,你好好走。”

    走了三个小时,他们停下休息了。此时已是过午,见高小茂朝树林内走,新兵蛋子小松说道:“站住!”高小茂指指裤裆,他需要撒尿。老武说:“别走远。”

    小休后他们继续赶路,天黑时分总算看见了他们要落脚的叫洪家堡子村子,没想他们却意外地遭到了袭击,对方是还乡团,这些人打杀凶狠。这是场遭遇站。还乡团四处打游击,偷袭了洪家堡子农会。他们的队长是洪家堡子的秀才,本是乡里乡亲,对堡子熟,利用当年的暗道进了堡子,突然现身,把农会干部抓了。

    当时发生了一场小枪战后,农会的民兵人员和火力抵御不住还乡团,就撤退了。秀才的人抓了农会主席、民兵队长和一个妇女干部。把他们关在了村头的寺院里。确认老武他们是敌对武装,就开了枪。双方立刻打了起来。老武就四个手下,还肩负着押送俘虏的任务,不敢恋战,边打边撤。还乡团追击的凶猛。老武叫一个新兵和苏樱看住俘虏,跑的就地正法。老武的冲锋枪扫射震住了还乡团的兵,他们担心碰上大部队,退回村子去了。老武带着俘虏穿过树林,在山丘处他知道一个隐秘的山洞,都进山洞了。一个坦克兵腿部中弹了。

    苏樱给他检查伤口,子弹嵌在腿里。高小茂连惊吓带奔跑,快虚脱了,坐在地上喘息,说他卫生箱里有镊子和钳子。子弹嵌在骨头上了,苏樱钳了两次都没拿出,疼得坦克兵大汗淋漓。高小茂过来把子弹取出来,给上了碘伏、消炎粉,叫苏樱给包扎下。

    过洪家堡子得越过一条河。老武叫一个老兵和新兵蛋子小松去找堡垒户联系下,摸下情况。另一个新兵拿出玉米窝窝头分给大家吃点儿。高小茂吃不下去,咬了一口,搁口袋里了。苏樱敌视地说道:“少爷,你不吃就走不动道。”高小茂还是不吃,苏樱又要掏枪。老武说:“甭管他,走不动就毙了他。”

    情报官示意高小茂还是吃点儿好。高小茂有钱又是名医,在上海吃香的喝辣的。这会儿不是嫌弃饭食,是思想有抵触,要不是这些人节外生枝抓了他,明天他就到上海了。他本是不管哪个党派当政的,却被这么对待。

    小松他们和一个堡垒户一起回来了。还乡团在堡子里有内线,武工队离开去外县有任务,他们趁机打进了堡子,怕有人跑出去报信把渡口的船全部集中管理了。还乡团有几十人,占据了村子,明天要处死农会干部。老武一听,要救人,把几个俘虏捆绑了,叫苏樱看守。他给了苏樱两颗手榴弹,说:“不老实就炸死他们。”

    老武四个人走了。苏樱把手榴弹拿在手里,在一边儿看着俘虏。对于俘虏这是个机会,情报官开始和那几个人交换眼色。他们聚拢在一块儿,尝试着秘密解开绳索。高小茂并不想这漂亮的女护士死,又不能阻止俘虏们的行为,就坐在那儿。苏樱是去军部照顾首长的,这事儿想起来她有些心神不定。那个没受伤的坦克兵说要解手时把苏樱吓一跳,她吓唬他说:“老实点,否则不客气。”坦克兵说:“我真要解手,憋不住了。”

    这是情报官他们的阴谋,他们被捆在一块儿。苏樱过去把坦克兵放出来时着道了,叫已经解开绳索的情报官摁在地上。局势反转,手榴弹和枪都被夺去了,苏樱被捆上了。苏樱愤怒又无助,说道:“你们会被枪毙的!”武器修理师说:“先把这个女的毙了。”他过来要这么做。苏樱怒视着他,眼神里多少有点儿紧张。高小茂阻止了。武器修理师不接受这种阻止,差点儿和高大夫动手。高小茂说:“她可以做人质,蠢货。”

    有些人只是看似弱不禁风,高大夫见过世面,上海的名流、匪帮都熟悉,鉴于他这些经历,说出的话往往有分量。情报官说:“有道理,先留着她。”看看苏樱又说:“是个漂亮货色,大家得空可以受用。”这注意太好了,于是他们都同意先不杀苏樱。他们押着苏樱走出山洞。这一带都不熟悉,几个人往山里走,到了高处看到河水在远处反光。不多时村子的方向想起了枪声。他们绕过山丘,天亮时到了河边的小树林里。

    情报官由太阳判断了方向。这一带已经没有国军大部队了。建筑过堤坝的军士说他们得有条船,河的水流太激,没有船过不去。情报官印象里下游有个小村子,他们沿着河岸走走停停。走了一个小时,看见个小孩在放牛。情报官把小孩叫过来,问人家村里有船没有。小孩叫他们去村公所问问。武器修理师说:“你们有没有农会?”小孩听不懂。

    武器修理师和情报官各自带着一把手枪,一颗手榴弹进村了。村里没有敌人,几个人到了村公所吃了点儿热粥。情报官不知从哪儿搞出张银票,要买船和衣服。族长叫办事员出去操办,没一会儿回来了,拿一大包衣服和一支驳壳枪。船在河边。

    族长说他们顺流而下,进入湖区,到南岸,黑榕山有国军的队伍。族长给带了些吃的他们就上路了。建筑堤坝的军士会划船。这时发生了一件小事儿,苏樱拒绝换老百姓的衣服。情报官说:“不换那就得杀了你。”高小茂说:“换了吧,一身衣服而已。”苏樱去一边儿换了。换了衣服的苏樱像个乡下小姐了,还是够漂亮的。到了湖区黄昏了,湖中心有沙滩形成的陆地。几个人把船藏好,上去过夜。苏樱给捆扎着双手,和高小茂说:“我要解手。”高小茂做事儿规矩,说:“老张,苏护士要解手。”老张是情报官说:“看住她。别叫她钻芦苇荡里去。”高小茂把绳索拴在苏樱的一只胳膊上,背对着她。在这些人里高小茂是唯一可以争取的,苏樱说:“咱们一起跑吧,逃出去各走个的。”

    人生地不熟,高小茂觉得还是团伙安全,叫她解手,没说别的。高小茂没告发苏樱,好像这事儿没发生。用芦苇搭了人字窝棚,几个人过了夜。早上船往黑榕山去了。下午靠了南岸。黑榕山看上去就在眼前,走的话也得一段路。几个人吃了东西就上路了。没想到他们中了埋伏,对方直接开了枪。三个建筑堤坝的军士一个中弹死了,一个受伤。老张开枪还击。打了半个小时,等枪声停了,老张中弹了,其他人都死了。老张伤得不清,叫高小茂摸过去看看那边怎么样。高小茂没拿枪,绕过去一看,是老武和一个新兵蛋子,都死了。回来后老张说:“咱们撤回岛上,暂时先别进山。别叫她跑了,她会告密。”老张说的是苏樱。

    乘船回到昨晚过夜的地方。老张胸部中弹,得把子弹取出来。苏樱帮忙,高小茂把子弹取出来了。缝合、包扎了,打了消炎针,高小茂说:“你要想走就走吧。”

    苏樱没说话,现在随时可以走了,只是往哪儿走她不知道。高小茂叫她进山要小心,那儿有国军的队伍。苏樱想有个伴儿,高大夫很合适,他不会限制她自由。高小茂不走,他要照顾老张。苏樱就口说了句话:“他是国民党反动派。”

    德国和日本都留学过,高大夫见识不比苏樱低,他不介意对方是谁,大夫只是救死扶伤。苏樱说他没原则。

    高小茂过人之处也吸引苏樱,长得好,医术好,下刀精准,缝合也快。得知他是从外国回来的,苏樱说:“外国也在革命吗?”高小茂不喜欢说这些,叫苏樱将来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苏樱没马上逃走,是突然有了个想法,想说服高小茂和她一起走,他的医术可以为革命做出贡献。高小茂阅历足矣,不容易被简单的理论说服。

    下半夜苏樱悄悄走了。离开湖心的旱地得用船,苏樱把船偷走了。情报官不用说,是敌人,高小茂不肯走革命之路也不是好人,苏樱并不在乎把他们困死在岛上。苏樱上了船,没等划出去,就挨了一枪。这一枪是武器修理师打得,他昏死过去,又醒过来了,爬到湖边上想巡到人救他。武器修理师失血过多已经头昏目眩,认出是那个女护士,他就开了一枪。驳壳枪不好打,准头差,德国不准备生产了,这枪传到中国,却被人喜欢上了,打得远,弹夹够用。甩手打,打多了,摸着规律百发百中。苏樱胸部中弹,倒在了船上。苏樱不该死,高大夫听到枪声惊醒了。苏樱不见了,他赶紧看老张,怕她把老张打死了。老张好好的,高小茂就到藏船处去看看,把苏樱抱回来了。

    需要光亮,高小茂点了堆火,拨看苏樱的衣服看,伤口一疼,苏樱醒了,看见高大夫在拨弄她的衣服,忘记自己受伤了,右手抽出裤腰带上的枪就开了一枪,角度不合适,她疼得动不了,这一枪打在高小茂的右胳膊上。马牌撸子枪力量不小,高小茂一腚坐地下了,吓了一跳,捂住胳膊,说道:“你疯了?”苏樱说:“看不出,看不出,你人面兽心!…”等明白自己中弹了,想起刚才自己逃跑的一幕,苏樱把枪丢下了,翘起身子说:“对,对不起。打中了你哪儿了?”子弹穿过肌肉,没打到骨头。高小茂包扎了下,说:“你胸部有子弹,得取出来。”

    部位敏感,伤及到左侧的乳房。苏樱本能不肯,又不便说,脸上掠过些东西。高小茂说她要不愿意,那就不取子弹,到不了中午她就差不多死了。

    高小茂为白挨的一枪愠怒,点了支烟在一边儿蹲着抽。苏樱不想死,同意取子弹。取子弹时她疼的呲牙咧嘴,脸涨得通红。子弹取出来,处理完伤口,天已经亮了。苏樱昏睡过去了。待中午醒来,高烧已经退去。那一边儿情报官老张也好了许多。高小茂在上海时常去崇明捉鱼蟹,熟悉这块儿业务,就用芦苇编织围栏,抓了些湖鱼,做了鱼汤。苏樱醒了,也喝了碗鱼汤。苏樱伤的重些,高小茂照顾的多。几天药换下来,苏樱竟被撩起了情怀。一周后的一天,老张自己走了,留了个条子:“感激救命之恩。”

    船被老张驾走了,苏樱生气,后悔没早杀了老张。其实她也一样驾船而跑,不过是中了枪弹没走成。高大夫一提这个,苏樱说:“不说这个了,那咱们怎么办?”苏樱的伤还得养两天,过了两天,高大夫用树干和纬草编了只筏子,用它离开。这几天苏樱竭力叫高小茂跟她走,参加他们的组织。高小茂不肯,反要她去上海。也算是情话,苏樱说:“我去上海能做什么?”高小茂说:“可做我老婆。”

    过了两天两人先上了筏子离开。划了近一小时到了对岸,又走了一段儿山路,该分手了。两人都没改变自己的想法。苏樱说她或许会去上海找他。两人又抱又腻歪,后来关于他们到底“密接”没有,外人就不知道了,最终各自走了。这天是一九四七年五月十九日。两年后过了春节,高小茂去了香港,随即去了德国,在家教会医院救治那些患病的教民。

    苏樱找到军分区,把缝在身上的信交给许军长,军长看了一脸微笑,把信给苏樱看。看的苏樱脸色煞白。野战医院的李院长保媒,要她嫁给许军长。老许比苏樱大二十多岁。那会儿这种事儿多。苏樱内向是怎么想的不得而知。半年后她跟许军长结了婚。老许是个粗人,除了打仗,别的不擅长。五一年他去了朝鲜,断了一条腿,感染截肢了。他和苏樱住在军队大院里,有食堂,有特别供应的副食品,日子一直过得去。五五年情报官老张被抓了,他在一家三轮车行里干事儿,有次喝醉了,说多了话,暴露了。保卫部的人抓他去审问时为了自保,他把高小茂和苏樱的事儿说了,说苏樱和高小茂都是军统的特务。组织上安排许军长和苏樱离了婚。之后关于苏樱的消息再也查不到了。当年她该把老张一枪打死,那样或许就没事儿了。高小茂活到八十九岁,他去看柏林墙旧址,突然倒在地上咽气了。那些给他救助过的德国人在他倒下的地方堆满了鲜花,几十年后,依旧有人在他去世的那天把鲜花搁在他倒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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