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特里克兰德“离家出走了”。这消息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他的家人既惊讶又痛苦,百思不得其解。
不久,传言四起。据说这位经纪人带着一位年轻女人去往巴黎,并且住在一间豪华酒店,过花天酒地的生活去了。
家人实在找不到其他站得住脚的理由,只能对这种传言深信不疑。
最后,他的妻子指派一位“使者”,前去探望情况。看起来,她对丈夫有着深深的眷恋和不舍。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出于面子问题。好端端的一个家,突然解体,而且是以这种让人难以接受的方式。她不想这件事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所以速速调查。还有一种可能,潜意识里,她认为丈夫的突然消失,是对她极大的否定。所以,不搞个水落石出,岂能罢休。
“使者”从伦敦来到巴黎,轻而易举找到了他。
谁料,思特里克兰德远不是他们想像中的“世俗”。他的想法如一泉清流,简单,纯粹。
他抛家弃子,无视社会规则,只是想画画而已。
其实,他根本不是来享受奢侈生活的,什么女人、豪华酒店,通通不沾边。他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由于缺少银子,住的地方极其杂乱肮脏。他的举动结结实实打了所有人的脸。
这是一个咋样的灵魂? 是的,站在常人的角度,我们无法理解他。
事实上,在他出走前一年,就开始在夜校上课。而他对妻子撒谎说,是出去打桥牌。
我在想,他为什么不对妻子实话实说呢。也许,打桥牌的说法更符合一个中年人的生活趣味?或许,实话说了会得不到理解,甚至得到讽刺挖苦?再或者,干脆觉得没必要,这是自己的事?
悄无声息做喜欢的事,没人打扰无人问,乐得清静。这方面我有同感。
从去年起,我开始写文。由于没有大张旗鼓,到目前为止,除了老公和儿子,身边人都不知道我有如此爱好。也许是出于对自己小文的不自信,也许是担心别人知道会增添无形的压力,也许是担心别人的质疑或不理解。更麻烦的是,别人会有意无意问起这件事,还得巧妙应付。与同道中人交流我很愿意,可是,显然更多的是路人,那么浪费口舌就显得非常没必要了。我很享受这种清静和自在。
追求喜欢的事,本就是特别私人的事情。我是凡人,做不到思特里克兰德那样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既如此,不妨默默与自己对话。偶尔与志同道合者共同娱乐,也是一桩美事。
回到书中。
身负重任的使者问思特里克兰德:你对妻子有什么不满意吗?
他答:“没有。”
“你挑不出她任何毛病,这样离开她不是太岂有此理了吗?”
他答:“是太岂有此理了。”
使者大概万万没想到此人如此直面问题,直言不讳。之前预备好的说服他、打动他、规劝他、训诫他,甚至要对他冷嘲热讽一番。结果,对方一点没给机会。如同一个罪犯面对法官,对自己的罪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法官大概也会因没有发挥才智而深感挫败吧。
使者继续问,“她怎么活下去呢?”
“我已经养她十七年了。为什么她不能换换样,自己养活自己呢?”
“你还爱不爱她了?”
“一点也不爱了。”
“你的两个孩子多么可爱啊,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再同他们有任何关系了吗?”
“孩子小的时候我确实喜欢他们,可是现在他们都长大了,我对他们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了。”
“你简直太没人性了。”
“我看就是这样的。”
“你一点也不觉得害臊?”
“我不害臊。”
又一轮的大失所望。一切都超出了预期,使者的每一拳,如同打在了棉花上。
他如此诚恳,让人无意再责难。
后来,使者答应与他一起去喝酒,聊天。
思特里克兰德的妻子对使者的汇报,又是大惊。这恐怕换谁都一样,十七年的夫妻情份,败给了”艺术“。试想,如果是一位女人抢走了他,还可以理解,因为有回归的可能。可现在呢。
曾看过一则故事,一位女士觉得丈夫对她不忠。后来调查发现她的情敌是丈夫原来的女朋友,而那位女朋友早已死去。这令她很苦恼。思特里克兰德的妻子与这位女士的心情恐怕有些相似。她们不存在与“对手”抗衡的可能性,也就是说,这注定是个一败涂地的局面。
还好,思特里克兰德的妻子是个明白人,她没有变成祥林嫂,因为深刻知道,这只会成为别人的笑料。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很快接受了事实,并开始投入工作。这个女人的豁达与通透,我很喜欢。
为了赢得别人的同情,思特里克兰德的妻子曾暗示“使者”,如果有人说起关于她丈夫与女人私奔的事,请不要反驳。使者点头。不久,这则流言传播得有鼻子有眼。做为一个十七年没有出去工作的女人,我非常理解她此刻需要帮助。而这些传言会巩固她的弱者地位,使她在以后的工作中顺利得到别人的帮助,对方也能成功实现优越感。真是两全其美。
这个女人,成功华丽转身。
任何时候,能解救自己的,唯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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