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

大华跟我说：“你好久没有像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了”

现在是晚上八点，七月十七日的晚上八点，一个闷热又潮湿的七月十七日的晚上八点。仔细算一算日子，大话说的对。

今天是他开车，有一个台湾朋友要回去读书，同学们一起为他送别，用他们的话讲，是去撸串了。大话坐在车里，手上拨弄着他那个脏乎乎的打火机，不知名的打火机。他不抽烟，也从来不用它点火，我一直无法理解。

“你不像是会喜欢那种女生的人。”大华终于放下了打火机，拉上手刹，漫不经心的讲。

“我也不知道原因，可能是看王家卫的电影看多了。”

“真尼玛矫情，你一天到晚的撩别人，怎么真轮到自己的时候就懵逼了？你上次撩的那个姑娘跟你绝交了没？”大华大笑着，用力拍他的方向盘。我一直觉得大华的笑声很难听，像一只哑了嗓子的母猪。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啊？信不信我回宿舍就烧了你的床？好好开你的车，再开慢一点我们就可以直接去台湾机场给他接机了。”

大华笑了笑，顺手拿起他的打火机，左右摇晃着。他开车一直很慢，但我很喜欢他开的车。看着路边的花草缓慢的后退，我至少能从心里知道，今天不用着急的过活。

“吃烧烤就一定要搞这么热吗？”大华抱怨着，用他的胖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七月的闷热天气总会给人烦躁的心情。这是一家烧烤店，与其说是烧烤店，不如说是露天的排挡上面加了一个看起来厚实的屋顶。

同学们都来齐了，大家互相开着玩笑，我和大华是最后到的。我捅了大华一下：“尼玛叫你开那么慢。”大华笑了笑，冲进了人群。顺着大华的身影，我在人群中发现了她。

人类总是对聚会这一类群体活动特别热衷。一群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互相给一个温暖的拥抱，也算可以暂时了却在城市中奔忙的疲累的心。对于今天的我来讲，我可以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用我所有的感情。

我和她算是很要好的朋友，记得上次她生日，我跑了大半座城给她买了一个小小的镜子，镜子上一朵太阳花，温柔却又坚定的盛放在上面。她每天把它放在课桌上，时不时举起来，打开，关上，又放下。她总是喜欢在走过我身边的时候给我一个巨大的白眼，然后再给我一个巨大的微笑。

大华说，这样开朗的女生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也肯定有很多人追。我想着，好朋友大概是难以变成情侣的，因为关系被固定在了朋友的设定上，所以自然以朋友的眼光相看待，很难更改。也许真的是这样吧，身边的大多数人都说我们不可能。

今晚我坐在她的面前，用尽量帅气的吃相嚼着串串儿，用尽量自然的表情喝着我一直不喜欢的啤酒，用尽量随意的姿态装着我一直不善于装的B。我和她面对面，看着她的脸，我们似乎什么都能讲，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讲。

全班都知道我喜欢她，她自己也知道，但她大概是不希望我告白的吧。就像王家卫说的那种没有脚的鸟，一直在海上飞行一样，我和她的关系在我的隐藏和她装作不知情的表演中不断循环着。这样的状态听起来还不错，但我经常和大华讲，总是有些不甘心。

她正在用力的咬一串排骨，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你在看什么？”她问道。

“看你的吃相有多丑”

“草，你找死啊！”她用力在我大腿上打了一下。

总还是要面对分离，大家吃的大汗淋漓，谈天说地；大家都说找不到终点，仍然寻寻觅觅。大家都吃完了，喝完了，讲完了。该说的话说完了，还流的泪流干了，该给的拥抱都给了。一起唱一首骊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道一句：珍重，再见。

“人生难免有离别嘛，来，我们一起干杯，敬相聚，敬离别！”大华亢奋的叫着。大家一同举杯，是啊，敬相聚，敬离别。

大华喝了很多酒，开不了车，同学们抬着他上了的士，我叫他回宿舍先把空调打开，我去坐地铁。

我和她一起进了地铁站，我讲着又长又无聊的笑话，她知道我的意图，却又不说。其他同学也都识相，不与我们同行。

有些醉了，我头脑有些发热，我想着，今天也许是告白的最好时机了吧？

站在摇晃的车厢里，我打算试探她。

“你说，好朋友之间告白会不会很尴尬呢？”我问。

“当然会啦，本来是好朋友，突然间告白的话，不尴尬才怪。”

“我倒觉得完全不会。告白就是为了让喜欢的人知道，假若喜欢的人早就知道了你的心思，这样告白就不会太尴尬了吧？”我漫不经心的回答。

“你觉得如果一个女生早就知道男生喜欢她，那个男生还有告白的必要吗？”我又问道，语气十分随意。地铁的车厢摇摇晃晃，耳边吹过的风很响。

“当然有必要啦，你喜欢别人是你自己的事情，跟别人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盯着她的眼睛，努力地想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样子。她与我对视，五秒，大概只有五秒。我嘴角刻意的摆出一个标准的坏笑，希望她能从中读懂些什么。她看了我一眼，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我好像读不懂。

地铁轻微的摇晃着，像是海上的微风吹起的波浪，她抓着扶手，头发左右的摆动着，像是天空的一片云，随风飞舞。

七月十七日凌晨的地铁，空调开的很冷，但我却很热。

我喝了一口水，暗暗地喘了口气。“你觉得男生如果要告白的话，哪种方式最好？”我问她。

“打电话比较好吧。你想啊，当面告白，要是被拒绝的话，太尴尬了。如果用微信告白有显得太随意了。还是电话比较好。”她很认真的回答着。我很认真的盯着她，微红的脸颊。

“嗯，我也觉得打电话最合适。”尽量表现的随意，我回答着。

“我得打个电话给大华，看他回去了没有。”我自言自语着。

我把头转了过去，背对着她，虽然我明白自己告白成功的概率很低，但是我却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情，一旦过了一个特定的时间点，如果没有去做的话，可能这一生也不会再做了。

我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点了两次都没有点到地方，我的手有些抖。盯着通讯录，我看着大华的电话，手却点开了她的号码，拨出。

“喂。”她接了。

“是我”我背对着她，却察觉到了她的惊讶。

“怎么了，你不是要打电话给大华？”

“嗯，我也觉得用电话告白比较合适，所以我打给了你。你知道吗，虽然我知道自己告白可能会被拒绝，也明白告白之后我们会尴尬。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今晚还是没有讲出来，如果我今晚还是畏畏缩缩，如果我今晚还是让你和我像往常那样告别的话，我会后悔一生的……”

她没有回答，我把头转过来，面对着她，车厢有些摇晃，我用自己全部的情感注视着她的眼睛。

“我喜欢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