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烈日把大地烤得像蒸笼一样,室外温度高达30多度。我从美容院的空调房走进这炎炎烈日下,冷热两股气流在身体里激烈的冲击。
心里一阵轻微的疼痛,我浑然不在意,我想应该是冷热两股气流冲突导致的不适。
沿着街道向车站前行,激动喜悦的神色表露在脸上。
我又谈成了一个单,向这个县城里最大的美容院月供5万的化妆品。
边走边盘算着,一年下来我能从这里拿到多少提成。
学习成绩不好的我,高中毕业后就出来闯荡江湖了。真是行行出状元,没想到读书不行的我,居然在销售行业做得风声水起。
在化妆品推销这个行业里,经过两年的摸爬滚打,我已经成为公司里的销售冠军。这大概得利于我妈给我的美丽脸蛋和高挑身材,还得利于初、高中我混社会当大姐大的口才。
哈哈,资源好没办法!
乐滋滋的想着,我加快了步伐,这一次出差一个星期,真想快点回去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
正当我亢奋得意时,心口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把我带进黑暗。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县医院的急救床上,医生告诉我,我得的是心肌炎,经过抢救暂时醒了,但还没有脱离危险。
我浑身乏力、呼吸困难、不断的呕吐,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恐惧。
在我稍好一点后,我立刻给老板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并强烈的要求我不要在这个小县城治疗,一定要老板安排我回省城去。
老板、同事纷纷打电话安慰我,并劝我在这里安心治疗,老板说费用他全出并会安排同事来照顾我。
笑话,这个小县城的医疗条件这么差,怎么能赶得上省城呢?老板当然想让我在这里治了,不知道能给他节约多少费用呢?
医生也出面吓唬我:“你这个病现在不适合转院,及有可能在转院途中出状况,如果真那样,你后悔都来不急!”
哼,医生从来都喜欢吓人,顺便把责任撇清。
我不是没有想过可能会导致的后果,但一半对死亡的恐惧,一半对小医院的不信任,让我坚定转院的想法。
现在我感觉身体还不算太糟糕,只要到了省医院,我就彻底安全了。
我的执拗让所有人的劝阻都失去了作用,老板和医院协商好用救护车送我去省医院,我毫不犹豫的签了县医院的免责书。
县里到省里走高速4个小时,我从未想过4个小时能出什么状况。
刚上救护车就接到爸妈的电话,爸爸慌乱,妈妈哭泣着问我的情况,我打起精神安慰他们,让他们不用着急,我到省医院安顿好后再联系他们。
我一再请求老板不要告诉爸妈,想来他是怕担责任,还是打电话给他们了。
救护车鸣着笛在高速公路上奔驰而行,听着那紧迫而响亮的节奏,我心头又泛起了一丝疼痛。
平时总能在大街上看到救护车鸣着笛紧急的穿行,但我从未想过19岁的我会躺在车里。我的身体一直很好,从小到大没得过什么大病,最严重的也就是感冒。
每次在网上看到那些被疾病缠身的人,我都会庆幸自己身体棒棒哒!
救护车还在快速行使,我只要睡一觉,醒来就到目的地了。
正当我闭着眼,迷迷糊糊快要进入梦乡时,一阵剧烈的疼痛向我袭来。
我瞬间感到呼吸困难,犹如一个千斤重的鼎压在我心口上一样,肚子里有无数蛀虫正在啃噬我的五脏六腑一样。我哇哇大吐,多希望把烂掉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眼泪不受控制的直流。
如果我还有力气翻滚的话,我想我早已滚出车窗外去了。可是,疼痛让我无力。
我多希望像上次一样昏过去,醒来就躺在医院的床上,可这次,疼痛让我异常的清醒。
只有无尽的痛苦袭遍我的全身,嘴里不断的发出无力的呻吟。疼痛让我沉重,有一股力量想要摆脱身体,但却无力摆脱。我只盼着能快一点到达,或者谁来把我打昏。
这一次,我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度秒如年,这一次,我多么希望立刻就死去。只有那紧张的鸣笛声不动摇,一路高歌。
“砰”的一声,奇怪,是什么声音,难道我这么倒霉?撞车了?
我看到车上的陪护医生紧张起来,一个拿电筒照着我的眼睛,一个按压着我胸口做人工呼吸。他们眼中有一丝紧张的神色,动作却异常标准。
“等等?”他们在“我”身上做人工呼吸?那我在哪里?
我难以置信的打量起自己,我还是我,只是此刻的我站在车内,全身没有任何痛苦。病床上也躺着一个“我”,安安静静的像睡着一样。两个医生一左一右的围着“我”转,前面的司机疯踩着油门。
这就是死亡吗?这样也好!再也不用觉得恐惧,再也不痛了。
只是,很是遗憾,我才19岁呢?生命的三分之一都没过完,太早走了点吧!早知道,我应该把第一次给那个爱我的男生,唉,我还是处呢!人世间走一遭,连男人味都没尝到。
救护车转了个急弯,稳稳的停在了省医院的急救楼前,很多穿白大卦的医生冲了出来,打开车后门,急切的把“我”连同病床一起推了出去。
我跟上他们的步伐,走出车门,看到我的老板和同事们都跟着前面的“我”跑。老板面色沉重(大概在想这回糟了,得陪多少钱吧?),同事们眼角含泪(肯定是兔死狐悲,看到我想到他们自己,代入感真强啊!)。
我笑着和他们说话,摆手和他们打招呼,可惜没人理我。哼,不理拉倒。
我随着医生们一起进了急救室,同事们都被堵在了外面,看来我还有优待权啊。
急救室的灯早已明亮,医生们把“我”抬到急救室的床。输液瓶高高挂起来,医生们把“我”的眼皮翻了又翻,迅速把我的病号服解开,对我进行电击。
“我”的身体高高的弹起,又轻轻的回落。
“1、2、3、4、5、6......”
我跟着医生的节奏数着电击的次数,我是希望“我”救过来呢?还是希望“我”救过来呢?
当数到“10”的时候,终于看到心电监护仪上显示出波浪形的线条。
“这是救过来了?”我高兴起来。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没有回到“我”的身体呢?
医生们走了出去,和老板同事们交待着什么,我走进“我”的床前,看到脸色苍白,毫无生机的自己,这张脸虽显病态,但一定是病西施吧!
医生们已经把“我”的衣服脱光,盖着簿簿的被子,不用揭开我也知道,自己那玲珑有致,魔鬼般惹火的身材,不知能迷倒多少人呢!
只是现在时机不对,脱光光的躺在病床上,下面还插着导尿管,略显尴尬!
02
“我”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身上插满了各类管子,同事们已相继离开。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仪器上不时发出的嘀嘀声。我坐在窗台上,静静的看着床上的自己。
爸妈一定急坏了吧?没有等到我的电话,怕是老板又给他们打电话了。
我这一生活得坦荡荡,从未做过亏心事,也没有欠别人的钱和情,唯独对不起爸妈。我想,上辈子爸妈肯定欠我很多钱,这辈子我来讨债的。
我是家中的独女,上学时调皮捣蛋不好好读书,让他们操碎了心。现在工作成绩不错,稍让他们放心些了,又出这个事情。
我倒一走了之了,爸妈怕是眼睛得哭瞎。
正想得出神,窗外响起了敲打玻璃的声音,我看见爸爸妈妈崩溃的敲打着玻璃,把ICU那坚硬的玻璃敲得摇摇欲坠。
爸爸头上染了一层白霜,悲伤填满皱纹缝隙里,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中涌出。
妈妈蓬头垢面、衣衫零乱,眼泪浸湿了整张脸庞,她正在发了疯似的喊叫着,旁边围着几个医生劝阻,医生们大概认为妈妈是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吧!
我那优雅的妈妈,身材永远那么匀称,穿着比少女还讲究,天踏下来也要把头发梳整齐。
“女人的外在就是女人的门面,一定得把门面装修好。”这是她最爱说的话。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她现在的样子的!
妈妈的哭声隔着厚重的玻璃传进来,震得我的心也跟着巨痛起来。
我跳起来,穿过玻璃,紧紧的抱着妈妈。
“妈妈,别哭,别哭!爸爸,我没事,真的没事!”
可是,爸爸妈妈都听不到我的声音。妈妈的哭声响彻整个楼道。
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悲伤,感到无力,恨自己的不孝,恨老天爷的不公平!
医生告诉爸妈,明天早上九点才能进去探视,爸妈哭累了,互不言语,只是呆滞的趴在窗子上,无神的看着里面的“我”。
我陪着爸妈,透过窗户静静的看着自己,之前的我是那么轻松,那么无所谓。见到爸妈后,我是那么沉重,那么难过、心痛、悲伤……
03
9点,医生准时打开了ICU的门,爸妈穿着厚厚的隔离服,颤抖着双腿靠近。一夜之间,爸妈已经老得我都不敢认了。
妈妈看着床上的“我”,压抑的捂着嘴哭了起来,爸爸搂着妈妈的肩膀,两个人都摇摇欲坠。病房是那么的安静,妈妈生怕她的哭声吵着我。
医生们细细的为我检查。
突然,床头的仪器发出一声长长的蜂鸣,那一条波浪形的线变得笔直,医生们又慌乱起来。
杂乱的脚步声,仪器的蜂鸣声,妈妈的哭声,爸爸的叹息声,让整个病房变得更加的混乱。
我又看到了电击的画面,内心不断地祈祷着,眼睛不眨的盯着仪器,第一次那么强烈的希望自己撑住、撑住!
可是,当我数完10,直线还是直线。医生们慢慢的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沉默了几秒,护士开始拔掉我身上的各种管子,主治医生回过头对爸妈说了一句: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
妈妈“啊”的一声,昏了过去。病房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玩得好的同事们来了,象征性的安慰了爸妈几句,都走了。
老板来了,带着一个律师,律师指着一张纸向爸妈说了很多话。爸爸点着头,妈妈流着泪,最后在一张纸上签了字。
人都不在了,其它的,爸妈应该都懒得在意了吧!
我看了律师手上的那张纸,30万,我不知道该说自己值钱呢?还是该说命不值钱呢?
最后,老板请来一个化妆师,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认真的端详自己,以前从未这么认真的看过自己,不含任何杂念的看。
该怎样形容这最后的美呢?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看着这么美丽的自己,我一点一点的认真反思,是什么葬送了我的性命呢?
这两年来,我从未在12点之前睡过觉。不出差的时候每天玩游戏到凌晨2点,我的字典里没有“锻炼身体”这几个字。
休息日从来不休息,饿了爬起来吃包方便面,吃完又继续在床上玩手机。经常晚上通宵,白天昏睡。
出差的时候东奔西跑,从来没有好好坐下来吃过一餐饭。
此刻,我才发现:这两年来,我一直在消耗我的身体。我曾经引以为傲的强壮体质,早已被我点成蜡烛,一点一点的熬光。
04
爸爸妈妈来了,他们这次没有哭,两个人收拾得像要去参加婚礼一样,庄严正式。我知道他们想漂漂亮亮的送我最后一程。
他们用手一遍又一遍的摸着“我”的头发、脸庞,最后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再也不肯松开。
我知道我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向他们说:“对不起!”
火葬场的人来了,又走了。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我”就化为灰烬了。
爸妈将孤零零的带着一个黑匣子回到故乡,久久的承受失独的痛苦。
进入火葬场那一瞬间,我尖叫着冲了进去,就让大火把我的灵魂也烧尽吧!我不想再看到爸妈那痛苦的样子。
“不能转院!不能转院!”一个苍老的声音明亮的响起。
“可是病人强烈要求啊,张医生。”另一个年轻的声音争辩着。
“我不管谁要求,我的病人我说了算。我说不能转就不能转!”肯定是个老顽固。
几个医生越吵越大声,我清醒过来。发现我正躺在救护车上,车还未开出县医院的大门,被那个张老头拦住了。
“张医生,张医生!”我喊了两声。
“哎,丫头,你醒了。你听我说,你千万不能转院啊!你要相信我,凭我干医生这么多年的经验,你转院途中极有可能要出问题的。”张医生的脸上急切又真诚。
“嗯,张医生,我都听你的!”我温暖的回应。
我又平静的躺在县医院的病房里,门被推开,爸爸妈妈走了进来,爸爸帅气,妈妈优雅。他们认真的装修了“门面”。
“你这丫头,你啊你!”妈妈开始数落我。
“丫头没事就好,你就别叨唠了。”爸爸立刻截住。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树上鸟儿叽叽咋咋的叫着,我看着爸爸妈妈,笑了!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只是,那个19岁的女孩走了,老板赔了10万。
[无戒365天写作训练营第16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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