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嘈杂的小商品市场,恩娣更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为环境所左右”。
每每生意忙过之后,恩娣做自己要做的事时,总听到这样一些评论:“小姑娘做生意确实是把好手,就是整天不知写些什么?像个书呆子!”神情中充满可笑。
每次恩娣只是轻轻一笑,不作申辩。
心想:“假如我像他们一样生活——每天靠嬉笑、打麻将、玩扑克打发无聊,我才不能原谅自己呢。”
难怪青青说:“每次来你这,总觉得要带点什么玩意来才好。”所以近来她很少来了。
在校时,她们在一起要怎样就怎样,多么快活的时光啊,可惜一去不复还了。现在,她们过多的是为生活而忙碌,根本没有时间去感受生活,体味生活,书写生活,但她们的内心却时时渴望着,这是多么痛苦的事。
恩娣现在才知道,父亲在世时为什么那么迫切地希望恩娣专心考大学了,就是想她能彻底摆脱这种没有半点精神生活的环境。只是当时的恩娣就是不能彻底明白父亲的苦心。
现在与恩娣谈心机会最多的只有恩惠了,她知道恩娣还在等白帆,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她:“爱他就用全部的爱心信任他,切忌多疑。我估计他这次又上不了大学的。”
恩娣说:“我可一点也没打扰他,你凭什么说他考不上呢?”
“凭他写给你的信。他的心根本不可能定下来学习。”恩惠说。
恩娣是矛盾的,一方面希望白帆考不上,这样他们就是平等的了,可另一方面,为了他少些烦恼,又希望他考上。这样一晃就到了高考的时候。很多参加高考的同学在市场上走来走去,恩娣知道下面乡镇的学生都上来了。
回家的路上,好想偶然中碰到白帆,即使不讲话,偷偷瞟一眼也可以。睁着一双怯生生的眼睛,在拥挤的街面上搜寻着,搜寻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庞,
用一颗难以安宁的心,等待着,等待着两双炙热目光的交融......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依旧如故,心,揪似的疼。
莫不是上帝遗忘了她么?为什么连这么一点小小的请求都不肯满足她?
按理考完之后,白帆会给她写信的,恩娣希望早日得到他的信,这样就可知道他的一切了。可半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他的信。心底的自尊要她等下去,可感情的热血是容纳不了自尊的存在的,于是提笔给他写了下面的信:
白帆:
你好吗?
一年时光的消逝,改变了我太多太多;一年时间的沉寂,你我知道的太少太少。 做了十多年中国大学生的伟梦,到头来却在父亲的过早离世中(父亲已于八个月前因癌症去世),过早地结束了,现实无疑是残酷的,给我的打击无疑也是沉重的。为此,我哭泣过,诅咒过。但最终也只能自我解嘲地说:“这是命运!” 如今的我,活跃于仙桃市建设街小商品市场,没有怨言,没有叹息,有的只是一份脱离了消费者的欣慰感,一份挑起家庭重任的责任感。 跟你一样,无数次静静的沉思中,我总要想起你,总要苦苦追忆那逝去的过去,细细品味那美好的一切。
也不知有多少次,我提起笔,想对你倾诉些什么,可一想到你是一位学生,便又担心打扰你。所以一直没有惊动你。即便是五月中旬收到你的信也是如此。
你的诗较之以前更接近于现实,其内容也要丰满得多,少了以前那种单一的意识再现。我不能不为你的这一突破感到欣喜。你想象力丰富,这给你写诗提供了最根本的先天条件。不一定要成为一位名作家,最起码做个心灵的诗人也是件美的差使,你说是吗?
高考情况如何?怎么至今都不告诉我? 恩娣
一个星期过去了,白帆还没有回信。善良的心慈告诉恩娣:“白帆又一次落选了。”听后恩娣一阵难过,真不忍看到自己心爱的人一次又一次遭受失意的打击,真害怕看到忧郁的白帆。她能帮他吗?能分担他的一份忧愁吗?
在母亲的允许下,恩娣又一次来到了他的家乡。
很庆幸在租书店看到了他,看到恩娣,他很难为情的样子,恩娣理解他此刻的心境。
他装模作样地看小说,始终不与恩娣多说话,恩娣想:“不就一个高考吗?至于这样吗?干哪一行还不是活人!”觉得白帆很脆弱。
恩娣想取回自己的信件,于是问:“我给你的信都还在吗?”
“当然在!”他答。
“那将它全部给我,我想整理一下过去的东西。”恩娣说。
他考虑了一下给了恩娣,但一个本子和相片没给。
后来走在路上,他才说了一串话:“我很自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笨的人,复读都考不上,人人都在笑我,所以我一考完就不在家,到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我会好得多,尽管不是很快活。现在家里人要我自费,我又不想。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希望你自费,如果让你在一般工厂上班真有点大材小用。”关键时候,恩娣还是在为白帆考虑。
“还有人把我想得那么高。”他苦笑着说。 “不要认为别人都在笑你,不是真正关心你的人,只是饭后茶余地说说而已,你不要想那么多。”恩娣安慰他说。
“应该笑我的,倘若我是别人,我也会笑的。”他说。
恩娣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许久的沉默之后,恩娣问:“那我们呢?” “恩娣,这种时候你应该知道不能问这样的问题的。”他说。
恩娣知道问也是白问,他现在烦恼得不行,哪有心情考虑这些。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他说:“不要想那么多,一切听从命运的安排。”
还能说什么呢?当然只能顺其自然了。
回到家里,恩娣将实情告诉了母亲,母亲担心恩娣因白帆误了年龄,到时连个马马虎虎的人都找不到。恩娣也不得不承认这有可能成为事实,可她实在无法放弃对他的痴迷。她是相信命运的,其结局如何,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了。
恩娣总是在等待,等待明确的答案。
时间久了,便感到疲惫了,于是寻找着解脱,渴望着忘却。可终究还是解脱不了,更是忘却不了。这时,也只有这时,她才觉得记忆原本饱含着痛苦。有时候,想随便找个自己不讨厌的男孩结婚了事。但又不甘心,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命运就是忍受这般屈辱......
爱情是什么?也许她根本不曾真正体验过,到底有无真正的爱情,于她也是渐渐地模糊了。昔日大起大落的激情亦慢慢地离她远去了。既没有过度的兴奋,也没有过度的痛苦,欢乐与痛苦是一样的平常,一样的令她乏味。所谓“心如止水”就是她此时的写照。
过去啊,她渴望自己的一生浪漫至极,超凡脱俗。今天呢?她却只奢望做个合格的平常人。 对于人生,她倍感失望。 她只有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生意上,才能让她暂时不考虑她不想考虑的一切。
好多天了,一直祈祷能拈个好摊位,可还是拈了个十七号,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还是父亲说得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属于她的命运她能不认吗?父亲睡着了,忽略了他的可怜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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