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度过的,无多少幸福可言,但很快乐。到我儿子这一代,生活应该无忧无虑了,但我感觉到他缺少快乐。
这与他的羸弱的身体有关。妻子怀孕期间,在家里开着一家副食店,我正在崇仁校办厂打工,通常我是礼拜天回家的。有一次她来崇仁进货,顺便来校办厂看我。崎岖的马路在山岭上蜿蜒,一路颠簸后,孩子提前两个月出世了,体重不到五斤。
三岁那年,他独自趴在台球桌上玩球,没有人去理会他,他一个倒栽葱,从台球桌上掉下来,半晌没吭声,全家人都吓傻了。后来,他懂事了,就抱怨我们:“我这人本来还要聪明好几倍,因为你们的不小心,让我的聪明度下降了至少三分之二。”
唯一能让他感受到快乐的是店里的玩具。他从货架上,玩一下,就无法再卖了,日子长了,他的玩具比卖的玩具还多。他能吃的东西也多啊,可他的嘴不馋,糕点零食不爱吃,却喜欢喝饮料。那是有一种饮料叫娃哈哈果奶,他一喝就全身发出像痱子一样的斑疹。
我们就禁止他喝果奶,才知道反而触发了他的逆反心理。有一次,放在柜台上的几瓶“哇哈哈”果奶不见了:没有人来买过呀。全家人一起找,结果在台球桌下找到了儿子。他已经喝了五瓶,正在开第六瓶。本来果奶是用一根塑料管戳一下,插进去就可以吸了。他戳不进去,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根生了锈的铁钉,把果奶戳出一个大洞,连瓶就着嘴巴喝。
这次真喝多了,第二天立竿见影,全身上下都是点点红斑。皮肤奇痒,吃药打针,吃够了苦头。
他四岁那年的一天,家里来电话,说儿子发高烧了。我急急忙忙赶回家,已经是傍晚了。我们包车连夜到了县城妇保医院。医生一量体温,说:“啊,41度了,这么高啊!”
医生开了药,打吊滴的是个实习医生,她把针头从我儿子的右额戳进去又拔出来:“奇怪,怎么找不到静脉啊。”然后把针头从我儿子的左额戳进去又拔出来:“还是不行,真找不到,还得右额打。”如此反复了几次,儿子哭得喉咙都哑了,三、四个大人把他强按在台子上。
这样实在是委屈了孩子。挂上盐水后,妻子抱着他,我拎着药水瓶,走到妇保医院门口。一个艺人在用面粉捏玩具。我们买了一只很漂亮的画眉鸟,儿子开心地笑了,脸上还挂着两串泪水。
接下去还得打吊滴,儿子额头上密密麻麻针孔,找不出打针的地方了。于是,护士选择在儿子的小腿直骨处挂,同样是几进几出。我的心也揪紧了,妻子更是直掉眼泪。我们不住地表扬儿子,说他勇敢,还给他看小人书。
说来也奇怪,他看着小人书,竟然全神贯注起来,不但不哼一声,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他很爱读书。我们给他算过命,算命先生说,他出生那一天是文昌日,孩子将来是个“秀才”。
可谁料到,第一天把他送进幼儿园,他就跑回来了。我拿起一段我自己也觉得重大木柴“追打”他,他母亲连拽带哄,诱他往幼儿园跑:“哎呀,这么大的柴爿打下来,命也没了,快跑啊。”“追”了一阵,看他跑进了幼儿园,也就罢了。
儿子那年也才四岁。打那后,他还真没有逃过学,从小学到初中,成绩在班上、学校里都是名列前茅的
他七岁上小学。暑假里,我去安吉地铺做竹制品生意,想带儿子去看看钱塘江。我们乘大客车过王城、王坛、青坛,还没有到绍兴,儿子就晕车了,脸色泛白,呼吸急促,还吐了好几次。我们只得在一个叫平水的地方下了车。
“爸爸,我不想看钱塘江了,我们回去吧。”他可怜地看着我。
“好好好,我们回去。我们就乘车回家去”我答应着。
“我不要乘车了!我不要乘车了!”儿子对乘车都害怕了。我们走走停停,抱一程背一程,待他睡熟了,乘一站客车。醒来他又闹着下车。这百来里路,折腾了十个小时。
儿子渐渐长大了,但他的体格依然差,但我们理会他。那时我们的经济条件不好,夫妻俩为了挣钱,分居两地。我在城里开了网吧,把儿子带到城里念书。放学回来,他趴在电脑桌上做作业。做完了,就找一台空着的电脑,竟然游戏与大人们一起杀怪、PK。
大年三十夜,家家户户都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我们父子俩什么也没有,只得泡了两碗方便面。吃着吃着,儿子说:“爸,我想妈妈,想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
我鼻子有点发酸,等一阵爆竹响过,我就牵着他的小手,走到大街上。整条大街除了烟火,冷冷清清,啥也没有,只有一个人在那里卖羊肉串。我俩吃着羊肉串,一人一台电脑,玩着过了年。
有时候,我总是以孟子的那段话来安慰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但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我内心深处,总觉得是亏欠了孩子。
而今,孩子已经长大了,我们无法再让孩子回到童年,再来好好补偿他,给他以父爱母爱。我只有对他说,儿子,我们欠你的童年一份快乐,但你欠我们一份自信和勇敢。在你很小的时候,我们买给你电脑和网球拍,你选择了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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