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夏天,就是秋了。老家人说,新秋如年呢。可不是吗?那黄灿灿的稻子、红皮的山芋、圆鼓鼓的豆子归了仓后,队长那“各家各户带笆斗分粮食了”的喊声比新年的鞭炮声还要喜庆。
天空变得高远,洁净,也蓝。早晚的风吹在身上凉爽一些,可中午的阳光依旧带着响,滋滋地打在小草上、树叶上、还有葵花的圆脸上。葵花整齐地排列在菜园的四周,像极了守卫的哨兵。而我并不希望它们就这样一直地站着,总希望它们快点成熟。吃到喷香的炒瓜子那当然是期盼之一,更重要的是二哥答应我,要用葵花的“头”给我做个“独轮车”。
产生这个“理想”源于张家小二子。去年收葵花的时候,他家收的迟一些。有一天,他居然弓着腰推着一个什么东西飞快的从我家的门前跑过,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是那个东西滚动时发出的啸叫声。我的目光完全被那个东西吸引,等他回头时便讨好着让他给我瞧瞧。他不理睬继续向前,只是大声说,是独轮车,我哥给我做的。那神情我想是绝不亚于现在人拥有一辆奔驰宝马的。我也跟在他后面跑想要看个究竟。一两个来回后,他停了下来,居然夸张地脱了他的一只破鞋子放在“车”上推了起来。当然,这一次是不敢跑的,只能小心的往前蹭,怕鞋从“车”上掉下。我也得以看清了它的真面目。原来那个滚动着的圆盘不过是个葵花的“头”。这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让我二哥做一个,保管比你的跑得快!我一边鄙夷着他的“车”一边跑去央求二哥也给我做一个。可是家里的葵花收得早,圆脸已经被太阳晒得走了形,只好作罢。然而那个独轮车却在我的心里扎了根。
现在,这个梦想即将实现。我竟有些小小的激动,想像着推着独轮车从小兰子们面前走过,惹得她们羡慕。他们怕是还要弄点什么菜瓜子等好吃的来跟我换。我的决定是不换的。但可以让他们推着玩一会。谁让他们没有哥哥呢。唉,没有哥哥真是可怜!大大(父亲)是不会替孩子做的。他们多半是把眼一瞪:丫头子,玩什么独轮车。大人忙死了,那有时间做啊!
葵花的头已经垂下不再围着太阳转了。奶奶说,能收了。妈妈和大姐一棵棵地将葵花齐根砍倒,再割下那圆圆的“头”。我和二姐便把它们一个个地搬回院子里,面朝上一字排开。我特别地挑了几个平整、个大的做上记号放在旁边。时时的跑去看,深怕再晒过头了。待到中间的花芯打蔫了,便将那两个圆盘脸贴脸的搓呀搓,褐色的花芯纷纷地掉下。网格状排列的葵花籽也露了出来。从中先抠下几颗,等有了空隙就好剥多了。剥了籽,再把一圈的黄花扯去,“车轮”就有了,下面的活只能等二哥放学回来做。
二哥首先把几个圆盘在地上试滚一下,最后选定了那个边缘齐整,又滚得平稳的备用。然后拿了篾刀去竹园砍一棵竹子,啪啪地打掉竹枝,根与细长的一节稍都去掉,只留中间粗细均匀又溜光水滑的一节。然后用蔑刀从一端轻轻的一劈,蔑刀便丫进竹子里了,再向下一别,竹节啪的一下裂开,但并不深。二哥说这样才有劲。我不懂,但我相信他。只见二哥又去截取一节没有竹节的一段做轴,用轴在花盘上戳个圆孔,然后反复地转动花盘,边转还边给我解释:说这轴不能有节,有节了滚的时候会卡着;说这孔不能大了,大了会打滑,也不能小了,小了会转不动。我其实并没有听懂,但对二哥极其崇拜。二哥掰开竹竿的两边分别顶着穿上了花盘的轴的两端。这竹竿就像夹子一样的紧紧的夹住轴。二哥说,好了,拿去试试的时候,我竟然还沉浸在这个过程中没有醒来。这就好了?我有独轮车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那个秋天,我有了一辆独轮车,本来是极可以炫耀的事。可是张家小二子竟然不玩这个了,小兰子们也没有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没有被羡慕与追捉,一个人玩了几天,竟也觉得无趣的很!
现在才知道原来快乐不是一个人的事,是需要一些“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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