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来临前,气压把人憋得喘不过气。
天,阴的,没有太阳。闷闷的热。动一动,身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黏糊。真不是讨人欢喜的日子。
几日里,见不到明晃晃的太阳,人也快发霉腐朽。在校园里神游。想想接下来的狂风暴雨,兀自觉着生活没什么意思。正如这几天,只闷闷的读书,一本又一本。
老邓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
一身汗,一脸笑,声音洪亮,身后,是他那辆红色的三轮宝马。
老邓他兴高采烈和我招呼着,说中午要给我拿几个果子。
我和他聊了几句,得知他清晨五点就到学校搬桌椅了,所以如今一身汗。
我打趣他,怎么今天穿了一件名牌T恤。他憨笑,昨天帮人搬家,别人不要的。并强调,自己还是喜欢海魂衫、迷彩服。
我笑而不语,瞅着他T恤下的迷彩裤。他总是很能照顾方方面面。
是的,我给了他很多部队海魂衫、迷彩服、作训服、胶鞋,包括军用挎包、水壶。因为他曾和我讨要过军用品,说他们做苦力的,需要质量牢实的衣物。在他心目中,最牢实的大概就是军用品了吧。
老邓今年其实已经60有余,仍看不出老相。大概,与他乐观与智慧的生活态度有关。
多年前,他还是个在海口南大桥下等活干的小零工,朝不保夕,生活艰难。
偶然的机会,学校一位老教授请人帮忙清理旧家具,找到了他。
第一次涉足我们学校,他就敏锐察觉到,学校生活区里,有很多退休老教授,生活优越,但子女通常不在身边。
此后,老邓每天都到学校生活区的一棵树下呆着,看到老教授们倒垃圾、买菜,他都主动帮忙。逐渐的,谁家有个重活累活,都找他。后来,学校各部门的杂务,如搬桌椅、抬合影架子、搬书等,也都找他。
他干活爽利,不谈价格,给或不给,给多少,全凭雇主定。他说,信赖有文化的人。
大家都觉着,校长不来上班,我们估计长时间不会察觉,但老邓不来上班,我们一天也不习惯。
疫情前,老邓说有七八年没回老家了,要回去一趟。
他虽是大老粗,但心思缜密。临走前,给我们各个部门都打了招呼,说是初四就回来。有什么活,初四晚上就可以打电话给他。
他是怕这一回去,多年坚守的阵地就被他人抢了去。
但是,初四他并没回来,因为他老家在湖北,靠近武汉。
一个漫长的,人心惶惶,却又宁静有序的寒假。没人出门。学校保障分队每日配送物资,社区网格员每日上门排查。
生活的轨道偏离正常航程,没有谁再记得老邓。
直到四月份开学。彼时,疫情稳定,但办公室内,堆积如山的报纸、杂志、旧物、发霉的椅子,让人感觉不清除似乎告别不了那段不堪。
但是,老邓没回来,一切只能自己动手。
每个部门都忙忙碌碌,大家带着口罩,眼含笑意彼此招呼,然后说一句,老邓在,就好了……
五月份,老邓回来了。
见到他,每个人都无比欣喜。仿佛积压下来的很多事,都有了解决的途径,人也轻快起来。
老邓随身带着一张核酸检测证明,干活前都给出示一番,以便让我们安心。这就是他讨人喜欢的地方,处处都能想到别人的心情。
老邓有老婆,在老家种地。凡平日里得到的,能贮存的,好吃的东西,老邓都留着。说有老乡回武汉要带回去给老婆吃。
“我家婆娘就喜欢吃。”说这句话的时候,老邓一脸骄傲与自豪。
他们有一个女儿,嫁到海口,所以,他到海口,是为了女儿。
虽然,他并不和女儿住在一起,只是单独在外边租了一个单间。
他的外孙女约莫六七岁的光景。霞光满天的傍晚,时常能看到老邓用他三轮宝马载着小姑娘,在学校里兜风。老邓洪亮的武汉话和小女孩格格的笑声,随风飘荡到很远很远,给严肃的校园带来些许活泼。看到的人,也不禁嘴角上扬。
今天早上,聊完后,我说,老邓,我给你拍个照吧。
他说,我一身汗,换身衣服再拍。
我说,不用不用。
他就摆了一个他认为最好看的姿势。
我说,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给你拍照。
他依旧憨笑,你们做的事情,都是好事。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如此,真觉着世间美好,不凉薄。
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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