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和米饭是儿时最高级的两种饭食。
饺子在家乡叫扁食。这些年,随着普通话的普及,年轻人已经很少这样叫了。儿时米饭偶尔还能吃一次,而饺子似乎只有在春节时才能无所顾忌地开怀大吃。我其实并不太爱吃饺子。与其说吃饺子,不如说我更喜欢包在饺子里的肉吧。
那些年里,如果不是逢年过节,吃饺子是一件较奢侈的事。但只要有羊肉,家里必定吃饺子。因为汉民对羊肉没有很好的烹食方法,所以我小时候吃的最多的还是羊肉饺子。
每次包饺子,母亲总要单独给我弄一碗馅。我从小不吃葱。不要说吃了,只要闻到葱味,我就会难受地蹲到地上呕吐。下饺子时,第一锅也是给我煮的。否则,我会因为饺子汤里有葱味而难以下咽。基因有记忆功能,儿子天生也不吃葱。有意思的是,他和我一样,以呕吐的方式排斥大葱。我上高中时,学校的饭菜顿顿有大葱,那一段时间可把我饿坏了。没办法,我只好捏着鼻子,逼着自己尝试着去吃大葱。我从吃饺子里的大葱开始,一点一点地克服心理障碍,慢慢开始吃葱了。但生葱到现在还是不能吃。
饺子是以馅的不同,来区分种类。无葱不成饺。除了韭菜饺子,其他饺子一般都会有大葱。在家乡,人们吃得最多的是萝卜馅饺子。萝卜先切成薄片,煮熟后,用布包着把水拧出,然后和大葱、姜、猪肉剁到一起制成馅。萝卜饺子我吃了二十多年。一九九六年春节,家里又去剁萝卜饺子馅时,三哥说:“我们在郑州已经没人吃萝卜馅的了,大家吃芹菜馅饺子,很好吃的。”父母颇不以为然:“又要想什么歪点子,你去打听打听,咱村里谁家有做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很想尝尝芹菜馅饺子的味道。
秋第一次做芹菜馅饺子,老父亲吃了两碗,连声称好。父亲喜欢挑刺,接受新事物比较慢。这次“变革”,能得到他的夸奖,秋和我都感到有些意外。后来,我们在东北饺子楼,还吃到了辣椒馅、香菇馅、白菜馅、酸菜馅、豆角馅、茄子馅等各种各样的饺子。
第一次吃速冻饺子是结婚后的那一年冬天。秋和我发工资后,花了十元钱,买了三包大肉速冻饺子来改善生活。那是濮阳产的澶台牌饺子。饺子不大,皮儿很薄,透明得能看见里面的馅。我和秋在方便面厂的二楼煮饺子。饺子煮熟时,满院生香,把车间里飘出来的方便面的香气都盖住了。这是我吃过的最香甜的饺子了。
我包的饺子,模样长的和我一样丑,长长的、瘪瘪的,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它们放在面板上立不起来,下到锅里一煮就烂。三哥也不太会包饺子,为了赶时间,他经常买速冻饺子。他的学生冬至包饺子时,只要不出差,他一定会捋起胳膊,冒充行家里手和他们嘻嘻哈哈地包饺子,共同享受师生情谊,一起品尝劳动成果。
三姐夫包饺子很有一套:制馅、和面、擀皮、包饺子一套流水下来,三姐夫是那么的酣畅淋漓,而又是那么的不以为然。那年,三姐去厦门三姐夫服役的部队看望他。连队专门包饺子来款待三姐。两个新兵蛋子负责煮饺子,他们站在煮锅前,全神贯注而又迫不及待的样子,令三姐唏嘘了许多年。
大年三十这一天,我只要把饺子馅剁好,对联贴上,我的工作就算结束了,其余的事全部由秋来打理。饺子煮熟后,父母先盛三碗,一碗敬神灵,另一碗祭祖先,第三碗犒劳灶王爷。父母念叨一番,放完鞭炮后,我们才可以开怀大吃。我对父母装模作样的样子感到可笑:说是敬神祭祖,最后还不全部进我们自己的嘴里了?但三哥去世后,我再也没有这样的想法,而是像父母一样怀着崇敬的心去做这些事。
今年腊月二十九,我就把饺子馅剁好了。我想到了三哥和三姐夫。但愿他们在遥远的国度里,也能吃上各种各样的新鲜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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