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回家

那是一个冬天，雪记得她跟着爸爸还有爸爸的几个同事做了汽车又坐火车，爸爸跟几个叔叔轮流背着她。终于，爸爸跟她说，我们到站了，你妈来接你了。

爸爸的同事把雪抱下绿皮火车，站台上站着一个女人。她看见雪马上小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件棉袄，一下子就把雪抱住，哭了。雪很不习惯被她抱的那么紧，她看着雪问:想不想妈妈？拜托，雪都不知道她还有妈，怎么可能想呢，要说想，雪也只是想奶奶。所以雪毫无反应，只是怔怔的看着她。爸爸过来让雪叫妈妈，雪抿紧嘴唇，就是不叫。爸爸对妈妈说:这孩子被她奶奶惯坏了，回去慢慢教育。说这话的时候雪看着爸爸严肃的表情有一些畏惧。回到家里，爸爸和同事们也走了，屋子里就剩下了雪和她妈妈。雪坐在他们叫做“炕”的炕上，有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不要自己了，她有点伤心，有点想哭，也有一点害怕。她妈妈也坐到炕上来，把她抱过去揽在怀里，手摸着她的小脸，小胳膊小腿，又哭了，说:孩子咋这么瘦，这脸色也不好看，从四川回来也没给孩子穿的暖一点，这毛裤还是送你去四川那年织的，都这么短了还穿。你奶奶对你好吗？雪说:好啊，我奶奶对我可好了，我可想她了，我要回家。她妈妈愣住了，没想到雪会说要回家。她赶忙说:这就是你的家呀，孩子。雪突然就崩溃了，离开奶奶这十多天的忍耐，思念，不安，委屈像绝了堤一样一起涌上来，她大声啼哭起来。这下她妈妈彻底慌了，使劲抱着她哄着拍着都无济于事，于是也哭起来。不知道哭了多久，雪哭累了，在她妈妈怀里睡着了。

等雪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屋里的灯都亮了。她看见面前坐了一个白胖白胖的小男孩，唇红齿白胖乎乎的非常可爱。他好奇的趴过来看着她，一双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这时候妈妈进来，看到她醒了，也上炕来，抱起她给她边穿衣服边说:雪儿，这是你的弟弟，他叫兵兵，你以后可要多照顾他呀。雪点点头，眼睛一直看着那男孩，心里想:我还有个弟弟，那我有没有哥哥姐姐呢？想归想，她什么都没说。这时候爸爸进来把墙角的一个小桌子拿过来放在地上，又摆了四个小板凳说:吃饭了。一家人坐在小板凳上，她面前有一小碗米饭，妈妈给她夹菜，说这是咱们东北的酸菜粉条，你尝尝。她哪里会用筷子，在奶奶家都是奶奶给她喂饭。她爸爸看到就说，都是她奶奶喂她，她哪里会用筷子。妈妈一听有点犯愁，这么大了还不会自己吃，给你拿个勺子你自己学着吃吧。雪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往嘴里扒着饭，妈妈在给弟弟喂饭，看到她心不在焉的吃，就着急的说:这哪是吃饭呀，这是在数饭粒呢，大口吃。雪依然数着饭粒，爸爸看不过去拿过碗喂她。可是一勺饭喂到她嘴里，半天看还在，含在嘴里就是不下咽。终于爸爸也失去耐心了，嘴里嘟囔着，“都是被你奶奶惯的”就撂下饭碗让她自己吃。自此以后，用她妈的话说:别人都吃完一个小时了，她这一小半碗饭还没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