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阳城外是一条辽阔的江水。正值傍晚,夕阳映着滚滚江水,江水东去,江湾处泊着五六艘江船,船上也有袅袅炊烟升起,仿佛是个小小的江上村落。
江船中有一艘显得分外突出,不但因为船是崭新的,朱色船舷,白色船帆。还因为船上的人太引人注意。
船边上赤身露膀地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古铜色的皮肤在夕阳的投影下更显黝黯。两手遮眼,两腿伸开了悬在船舷上。
船的一头,绑着一身穿青色衣裳厨子模样的中年男子。他的胸口,弓箭横穿。他已经死了。血流了,又干了。
少时,在岸尽头的羊肠小道上,一匹千里雪马驾着一位手持长戟腰佩长剑的男子旋风般而至,马歇人停,持长戟的男子对着这艘朱色船舷,暴喝道:“甘兴霸,速速下船领死!”
躺在船头的男子这才懒洋洋地站起身来,眯着眼,伸了伸腰,哈了一口气,随手抓起身旁的衣物,大踏步走下船。
他赤着上身却穿着条鲜红的扎脚裤,用一根金光闪闪的腰带围住,腰带上斜插着十三柄奇形弯刀,刀柄也闪着金光,他朗声道:“子明老弟,我早就想试试,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猛。生死决战是吧,尽管来!”
马背上的男子正是新任寻阳令吕蒙,他翻身而下,握在手中的是名震江湖的无尘剑。剑身直指甘宁,怒气早已充塞他心胸:“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出招吧!”
寒光一闪,长剑已刺向甘宁身前,甘宁持短刀横剑挡架。
逼人的剑气,催得尘烟茫茫,江水汤汤。吕蒙长啸一声,冲天飞起,剑锋带着万丈光芒,朝甘宁当头洒下来。
“动真格啊!”甘宁大呼一声,双臂一挥,腰带上一柄弯刀侧身而出,不偏不倚地迎上了剑锋。
当的一响,刀剑相交,嗡嗡之声不绝,火星四溅。
两人相持片刻,甘宁不解地说:“没想到你来真的,为了一个厨子一定要你死我活?”
吕蒙冷冷地说:“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一定要手刃你这凶残之徒!”
“没有商量?”
“去黄泉之下,和死去的厨子商量吧。”
“打就打,就算死在你的剑下,我也死得其所。”甘宁恨恨地说。
夕阳游走天边,天色暗沉下来,昏鸦归巢,断断续续地叫了几声。落叶随着秋风飘入江上,化作点点涟漪。
一个用剑,一个用刀。
一个的招式飘逸灵动,如雪落九天,柳随风舞;一个的招式沉稳凶猛,如恶虎下山,长蛇出洞。
江上的风微凉,这是一个难遇的精彩场面,没有人愿意错过。江边的行人止步了,屏气凝神地围观。一圈两圈,行人越聚越多。一个披着藏青色衣袍,带亚麻大斗笠的人,透过浅灰的窗口,目无表情地看着岸上厮杀的两人。他的头和身子全被厚厚地遮着,只有嘴角和下巴露了出来,无人知其来由。
一个出剑毫不留情,一个刀下总有顾忌,好几次吕蒙的刀都是擦着甘宁的要害而过。吓得围观的女子失声惊呼。甘宁的刀势越逼越弱。
两人缠斗了两百多招,日渐夕斜。
吕蒙的决绝告诉了甘宁,昔日的情分已凝固在冰冷的刀剑上。
甘宁眼睛微眯,露出了无奈而残酷的笑容,挥刀大开大阖,只护住面对吕蒙剑锋所指的左侧身体,避免吕蒙刺入他的要害。弯刀直直横切向吕蒙的脖子,速度极快。
可吕蒙有把握比他更快一点。
虽然只一点,但足够在他的刀扫过自己的脖子前,将右手的剑换到左手,利用甘宁的错误,从他不曾预料到的方向将剑刺入他的心脏。生死攸关瞬间。
吕蒙受过训练的身体已经先于他的思想做出了选择。
右手弃剑,左手接剑。
没有任何花哨,甚至极其丑陋的一招剑法,只是快,令人难以想象地快,令人无法看清楚地快。
剑锋直刺甘宁的心脏。
甘宁突然发觉吕蒙的左手竟然也会使剑。
吕蒙的眼内是平静到极至的冷酷无情。
甘宁的瞳孔骤然收缩,知道他犯了错误。而错误的代价……就是死亡!
一个的刀如流星一般,携雷霆之势,呼呼砍向吕蒙砍去。
一个的剑如闪电一般,像毒蛇一样隐秘,悄无声息地刺向甘宁的心脏。
岸上观看的人,几乎都在瞬间静止了呼吸。那个阴阴地靠在桅窗前的神秘人,嘴角渐渐笑出了一个弧形。
“不要!”
一声惨呼,撕人心肺。
在吕蒙眼内的冷酷中,突然闪过一丝迷茫和迟疑。他蓦然将剑锋硬生生地下压,避开了甘宁的心脏,剑刺向了甘宁的侧肋,从一旁簌簌地滑过,衣破,人无碍。
甘宁被惊醒,猛然收力,刀勘勘地停在了。
一时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一个女子呆呆地立在岸尽头的路口,眼睛大睁,定定看着甘宁,嘴巴仍半张着,想必刚才的惨呼就是出自她口。她的眼睛内有担忧,有恐惧,还有闪烁的泪光。
她的脑海中,仍回荡着刚才看到吕蒙的剑刺向甘宁的画面。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惊叫,只记得自己好像跳起来,冲了出去,然后……
所有的人都看着她,甘宁更是惊愕地看着她,不可思议地叫她:“云苍。。。”
是云苍来了。吕母,落霞也一起来了。
岸边静了,江水退了,人潮散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