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片山林里,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繁花似锦,绿树成荫,蘑菇鲜艳,动物成群……
山林里的树儿郁郁青青,他们好像总是充满了活力,向上生长,向下汲取,却总是乐此不疲。
不过,也有甘于平凡的树,不愿去争夺那一米阳光,偏安一隅,与灌木为伍,与石头共生,与花草嬉戏,虽然个头矮小,却活得并不比那些参天大树逊色。我们的林子,是一个非常和谐的整体,少了谁都不行。关于我呢,我是一颗幸运的种子,不知什么原因来到了这片林子,破土而出之时,我看见的是光明,嗅到的是芬芳,听见得是各种鸟鸣。没有家人或朋友,我自然而然地与这里融为了一体。我在这里,悠闲自得,而我唯一想做的,便是生长,向着光,安静的生长,笔直得生长。任时光悠悠,历史长流,我留给岁月的痕迹,便是笔直的长势。
后来听到这样的一首诗,如果有来生,要做一颗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态。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非常喜欢,我就想如此,以笔直的姿态,活得永恒。有一天,林子里来了一群人,打破了这里的静谧,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喧嚣,机器运作的声音,小鹿的哀鸣,群鸟的尖叫,还有老树的呻吟。后来,他们围着我打量了许久,我隐约感到了一丝不详征兆。我在剧痛中昏了过去,在倒地时,朦朦胧胧看见满地的残枝,被践踏的灌木,还有绿得发亮的残叶,也许,那是它们最后的颜色……醒来时,我感觉到氧气的稀薄,能量的衰竭,我的叶子掉了很多,根也断了大半,我为自己心痛,可让我更难受的,是林子,我最爱的故土。我远离了她。
我碰到了这里的土,有点柔软,却并不新鲜,甚至还会有一种隐隐的异味。他们还煞费苦心的给用袋子输营养液,人类真的难懂。我本无意继续活着,可求生的本能让我留了下来,这是树的本能。给我一片土,我便能为你制造一片绿荫。我想,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这是一个别墅区,我作为观赏木在被立在这里,人们三三两两,来往驻足。我经历了许多,见惯了起落,整日在这里,我在周围的建筑物里看蓝天,就像井底之蛙看世界,当然,无喜,亦无悲。城市里有各种声音,欢呼声,嘲笑声,哭闹声,家庭,公司,学校,各种声音,我在这里已是司空听惯。这样的探索人类世界,仿佛已成为习惯。我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后来才知道,比起在道路两旁吸二氧化碳的同伴们,我已经是万分幸运了。人类仿佛很欣赏我笔直的姿态,他们在我的绿荫下设置了石椅,围成一个圈,还挂了标语,说要爱护我。可我并不觉得他们在守护,相反,只觉得禁锢。虽然我们树木本身也是没有自由的,但我还是反感。
眼因多流泪水而俞清明,心因饱经忧患而俞温厚。我知道,和人类的反抗是无效的,我邻近的灌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们的反抗换来的是无情的裁剪。与其如此,不如按我自己的姿态活着,直直的生长,至少是我喜欢的样子。
我长得很缓慢,也并不快乐。可每每那些人类从我旁边路过,总是会指着我说,你看那树长得多繁盛啊,生机勃勃,看,它是要直直得上天哩!我不想长留,我怀念我的林子,这里空气混浊,充满喧嚣,气味纷杂,同类甚少。毫无欢笑可言。在这里,我也不想直直的生长,当然,也无法。
昨夜吹了一场大风,很多树都倒了,我也倒了下去。这片土地不属于我们,我们的无法深深地扎根,地底深处全是地下建筑,泥土只覆盖在浅浅的表层,虽有透过烟尘的阳光和人们浇灌的水,却没有让我们安稳生长的家。我走了,不带一点挽留。
城市里的树,看似枝繁叶茂,却每天都在风中摇曳。它们的根,只能附在表层,无法深入这片土地,吸收地底深处的光和热,同时,也无法真正地扎根。一场大风下来,它们对土地的依恋,只能在倒地时,轻轻述说;怀恋,那片繁华的林子,怀恋,那片遗失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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