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巩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四周围热情的乡亲们,合住虎口把冯兰池的手腕子一捏,说:“姓冯的!你来看......”他扯起冯兰池走到铜钟跟前,手指戳着钟上的字文说:“钟上明明刻着:‘大明朝嘉靖丙午年,滹沱河下梢四十八村,为修桥补堤,集资购地四十八亩,恐口无凭筑钟为证......’你不能一人专权出卖古钟!”他越说越快,直急得嘴上喷出唾沫星子。一句话戳着冯兰池的心尖子,他倒竖起眉毛,抖擞起脸庞,麻沙着嗓子说:“唗!住口!铜钟是我锁井镇上的庙产,并不关系别村的事。你朱老巩为什么胳膊肘子往外扭?好事的人们在钟上铸了字文,居心讹诈!”
他这么一说,气得朱老巩暴跳如雷,摔过他的右手,又抓起他的左手,说:“呔!胡吣!仗着你冯家大院里财大气粗,要霸占官产......”他抡起右手,往大柳树林子上画了个大圆圈。
冯兰池看朱老巩恼得象狮子一样,心里说:“他真个要想推这个横车!”镇定了一下精神,把辫子盘在帽盔上,把衣襟掖在腰带里,撇起嘴来说:“不怕你满嘴胡吣,现在红契在手。”他伸手从衣袋里掏出红契文书。
朱老巩一见四十八亩官地的红契文书,眼里冒出火星子,啪的一声,向红契文书抓过去。冯兰池手疾眼快,胳膊一抽,把红契文书塞进怀襟里,朱老巩没抓住红契文书,拍了拍胸膛,说:“河神庙前后四十八亩庙产,自从你当上堤董,凭仗刀笔行事,税成你冯氏的祖产。冯兰池呀冯兰池!今天咱四十八村要跟你算清老账,要是算不清楚,我叫你活不过去!”
冯兰池一听,脸上腾地红起来,老羞成怒,猛地一伸手捋住朱老巩的领口子。他瞪起大眼睛唬着说:“朱老巩!你血口喷人,不讲道理!有小子骨头你来,试试!”冯兰池说着火起来,五官都挪了位置。把朱老巩从长堤上拽下来,拉到大柳林子里,两个人一递一句地动了交涉。......
铜匠脱了个小打扮儿,又举起油锤砸钟。朱老巩猛地跑上去,把脑袋钻在锤地下,张开两条胳膊,搂住古钟说:“呸!要砸钟?得先砸死我!”小虎子一看,油锤就要落在他父亲的头上。他两步窜上去,搂住父亲的脑袋,哭出来说:“要砸我爹,得先砸死我!”
......
冯兰池还是坚持要砸钟,嘴上喷着白沫就,说出很多节外生枝的话。他说:“官土打官墙,大铜钟是全村的财产,砸钟卖铜顶公款,官司打到京城,告了御状我也不怕!”朱老巩反问了一句说:“锁井镇上,大半个村子的土地都是你冯家的,顶谁家的公款?”这时他眉棱一横下了决心,闪开衣裳,脱了个大光膀子。小辫子盘在头顶上,挽了个搪扭儿。叉开腿把腰一横,举起铡刀,刀光晃着人们的眼睛,张开大嘴喊:“大铜钟是四十八村的,今天谁敢捅它一手指头,这片铡刀就是他的对头!”
(梁斌:《红旗谱》)
作者简介:
梁斌(1914~1996),是中国作家,蠡县梁家庄人,毕业于保定第二师范学校,原名梁维周。其是以《红旗谱》等长篇巨著而闻名中外的小说家。
评:
对人物行动的描写是塑造人物的主要手段。任何一篇优秀的小说,要把人物写活,只有通过人物一系列的动作描写才能展现人物的具体形象。这段描述是朱老巩为了维护古钟和大地主冯兰池的斗争,朱老巩不畏强权,通过他和冯兰池一系列的动作“一捏,扯起,戳着,摔过他的右手,又抓起他的左手,捋住,拽下来,把脑袋钻在锤地下,张开两条胳膊,搂住古钟,”尤其是后面一段动作的描写“他眉棱一横下了决心,闪开衣裳,脱了个大光膀子。小辫子盘在头顶上,挽了个搪扭儿。叉开腿把腰一横,举起铡刀”更是描写了他嫉恶如仇,见义勇为的侠义气质。把朱老巩的不要命的勇猛顽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彻底激发了出来,我们也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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