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含生在苦闷的思考着自己的人生。
他行事潇洒,不拘小节,很健谈或者说很贱谈,粗口总是在任何的话席间流畅地爆出来,男女之事看得极开,旅行的时候只要敲门的小姐足够漂亮他基本都会毫不犹豫地开门;上学的时候经常迟到,抽烟挂科,翻墙旷课,等等等等,综合来看,虽说不上是混世魔王,但基本算是桀骜不驯的典型一类。可是同时他却又心思细腻,敏感多情,对待长辈老师很有礼貌,并非演习而是发自内心,在大人眼里是个绝对的谦谦君子,同时对小孩子十分体贴爱护,帮陌生的小女孩爬树淌沟捡风筝抓蝌蚪,一口气花光自己辛苦打工得来的钱帮弟弟买正版的高达模型,从不为了性事乱交女朋友,甚至拒绝了所有曾经交往过的女朋友想和他睡的要求,无论对方是不是要求他负起责任……再说一些的话,他在学校的成绩,在大学之前,其实不是一般的好,中考的时候,还是全县的“探花”,大家都戏称他“小寻欢”,考上的也是全区最好的高中。
而这一切,都构成了此时此刻崔含生苦闷的缘由所在。
二十一年的时间里,这当然并非苦闷的首次登场,自从十六七岁起,朦朦胧胧的印象便开始占集自己的脑海。而对于这个苦闷的登场原因,除了自己的后知后觉,最大的诱因还是身边的人在无数的各种场合里有心无心有意无意评价自己的那些只言片语,诸如“小子果然是有点分裂啊?”“你是不是双重人格啊!”“到底你有几张脸?”之类的,而这些只言片语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地默默在心中堆积开来,产生重量,产生质感,甚至产生痛觉的时候,回望身后,原来只言片语已然褪掉瘦弱零星的外衣,而堆积成了一大片山丘沙漠,嶙峋乱石延绵成冈。于是崔含生开始从头开始回顾思量自己的这“一生”,在不断的事实总计和不断的深挖浅析之后,于是得出了如最开头那些淋漓的结论。
宿舍很空,很空也很静。舍友们都去看新生杯排球赛了,一帮平时只看NBA和英超的男生会去看这种冷门的比赛……当然因为是女生的比赛。据说系里这一届的新生里来了一个身材不错的波妹,这对一个理工科的院系来说可是一件大事,男同胞们都久旱逢甘霖般的扛着长枪短炮去记录这忽如其来的波涛汹涌了,只剩崔含生一人还在宿舍睡大头觉。倒不是因为他不喜欢青春妹子的迷人身段,他的床头就贴着尼克·基德曼的海滩画报,只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下午两点他有一科补考,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没了这科专必学分,毕业证书也就报销了,而昨夜抱佛脚到3点多,搞得一觉睡到了中午12点多。
就像……就像一座泥沙湖。
无风息浪的日子,湖水安静得如一整块完全透明的大理石,阳光展开在头顶渗入到湖底,颗粒尽数温软安然的沙地上,蜜绿的莕草招摇出曼妙的身姿,与逡巡的游鱼悠然地缠绵在一起,隔世般平和。而忽然间无故风起,透明的大理石变身凝固的沙暴,浑浊与狂躁奔腾在每一寸湖水之间,温软与安然谎言一样逃遁无踪,莕草与游鱼被吞噬在不尽的污浊里,死无对证……
崔含生想,或许自己就像一座这样的泥沙湖一样,瞬间就变换了两张迥然的面孔。
他躺在床上慢慢地咀嚼着脑海里这些纷乱的想法,觉得已经想不到更好的比喻。或者说针对于这次苦闷的思考答案。
从刚入学的第一年夏天起,崔含生就感到很奇怪,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热虽然确实是很热,而且是让人欲死不可的无死角炼狱,日照的白天足够长,女生的短裙足够短,西瓜很冰,风扇也很响,一切看起来都似乎很正常,但是……但是崔含生就是感觉这个城市,或者说这间大学的夏天有哪里不对劲。想很久也没对的上心中那个别扭的缺角。
一点半。崔含生已经爬下了床,简单地就着矿泉水撕了几片餐包,就收拾东西出门了。他数着口袋里的东西,钥匙钱包准考证,一样没落,对着镜子理理头发,关上空空的宿舍门走下楼去。
到楼下发现手机没拿,骂骂咧咧地又跑上了楼。
考试的教室里零零落落地坐着一些人,除了在讲台上抱着卷子玩手机的老师,基本都是不认识的面孔。由于数据结构这门课是好几个专业的专必,所以补考都放在了一起考,而且是一二三年级。但是放眼数去,好像加起来也没多少人。炽烈的阳光被挡在窗帘外面,只留下一糊暗金融在帘布上,感觉像是烧红的金属。
疲软了的金属。
空调开得很大,颇有些凉意,崔含生自小有鼻炎,一直就不爱吹空调。他开始一边抱怨机房的调管员,一边寻找补考的人里是否有可以一看的学妹。不知道宿舍那帮魔在体育馆占到好的位置没有,他们借来的相机镜头其实是个残次品,拉远了就没像素了……崔含生神游着,转着笔等待着考试的开始,他记忆力很好,一个晚上就背完了同学借他的课堂笔记,所以现在成竹在胸,因为也有不止一科他挂过的课就是这样补考而过的……所以只等监考老师过来一发卷……
“等等!等等等等!”
一记清脆的呼喊啪一下破门而入,连同它的主人,急头白脸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本来还在撑死背资料的同学,玩手机的监考老师,以及百无聊赖转着笔的崔含生都惊了一醒,抬起头往声音的门口的方向望去。崔含生手一停,笔飞到了前座的后背上。
一个超过一米七的女生,汗淋淋地弯腰扶在门边喘气。她留着齐肩的黑发,被一个嵌有银色星星的发箍箍着,七分袖修身T恤,牛仔及膝裙,平底的绕丝凉鞋,看上去还挺贵的样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好凶……”崔含生的前座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
“凶?不是吧,你他妈什么眼神,不挺清秀嘛……”前座的左边的人反驳道。
“胸口的胸……”前座依然是由衷的语气。
崔含生盯着那位最后闯入考场的女生……的胸口,手依然停留在转笔的动作。
“还好还好,赶上了赶上了……”女生带着“我操好险差点死掉”的五星欣慰笑容,噼里啪啦地在崔含生身边坐下了。这个学校有些无聊,挂科可以补考,补考还不收钱,但是只要补考迟到一秒钟就直接枪毙,毫不留情,这几年崔含生看过太多这样的惨剧,无数一脸不甘和衰气的同志被监考老师堵在门外,毫不留情,一板拍死,哭喊拉扯都没用,直接拍死拍碎,而之所以他看过很多这样的惨剧……当然是因为他挂过很多科,补考了很多回。所以他特别理解这个最后几分钟杀进来的女生此时脸上的表情。崔含生侧目看着这个刚坐下的女生,她下巴支在桌面上,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长长的鬓角挂着湿意贴在她的脸颊上,微启的双唇轻轻起伏,已经不像刚进来时喘得那么厉害,眼睛闭着,似乎是在歆享空调带来的凉风,只看侧脸的话,确实像刚才那位哥们儿说的还算清秀……
屁,都是渣。无论是泥沙湖,排球赛,还是昨晚急咧咧背下来的一堆堆公式和概念,全都灰飞烟灭,此时此刻,崔含生心中只剩下两个字:
So big。
他以前练过一段时间速写,以上的外貌概括只花了他不到一秒钟,而之后的那几百秒……他将两个眼球很义无反顾地奔向了这个女生胸前那两片起伏的波澜。而因为她支着下巴,所以领口开了一个不小的口,加上没有褪去的零星汗珠……每一次女生呼吸带来的起伏,崔含生的眼睛都要大一圈。一吸,一大,一呼,一更大……
“大不大?”
“大……”
咦?
崔含生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刚才那是女生在问他。而自己……鬼使神差地回答了!而女生已经睁开了眼,侧头趴在桌面上,看着已经石化加脸青的崔含生。
此时此刻占满他心中的换成了无数的“我操”。
“真的?得救了得救了……”女生把头嗖一下支起来,满脸的气喘换成了满脸的窃喜。“这几天都在训练,根本没背什么东西,给过的几率不大我就死定了……”
一个小石缝在崔含生脸上裂开。给过……的几率?
“这种几率……一直都蛮大的。老师不会为难你的。”崔含生为了确定一下这个裂缝的裂开理由不是自己的猜测,试探性地回了一句。
“学长都说过的几率大了,那就安啦!”女生侧过头,是一个灿烂的笑容。
崔含生心中大大呼了一口气,石化现象彻底褪掉,脸上也恢复了血色。原来是自己不自觉地过滤掉了那个问句的前几个字……看来贝尔的焦点集中定律确实是真理。差点就在妹子心中留下淫魔的初印象了。只留印象虽然很丢脸,但如果妹子是一个烈女子,当场大喊一声“你在看哪里!你这个变态!”……第二天校报和学校BBS的头版肯定就打出了“挂科两年不过的淫魔公然猥亵女生胸部!”“大三挂科废人,竟是变态色魔!”诸如此类夸张的大版面大热帖了……其中还附带崔含生的人肉照若干……真是身败名裂到了极致。想到这里,崔含生就浑身冷汗。
妹子瞟了一眼又开始在玩手机的监考老师,悄悄地向崔含生侧过身来,“学长,今天靠你了,我确实没背多少,几率再大也很悬……都是同门师兄妹,待会儿帮一下啦~”
“同……门?”
“对啊,我们一个专业的!”女生眨了眨没带有美瞳的眼睛,巴巴地看着崔含生。
“你……怎么知道?”
“唉,签到表上就两个国际金融专业的学生,一个是我,另一个看学号就知道是大三的,所以肯定是你啦!”
为什么……难道我的脸就这么显老吗……崔含生在心中发出哀愁的喟叹。
“别人都在抓紧时间背东西,只有你在转笔……果然是学长啊,够淡定……”
啊。崔含生不自觉的摸摸自己的脸,感觉挺欣慰,原来不是显老的缘故。
“而且你看上去也最像大三的。”
操。
崔含生默默捡起被甩到一旁的笔,对女生报以一个硬撑的笑容。
“所以,学长,今天的论述题,就拜托你稍微的移开一点点胳膊,然后……”
“你刚才说……”又一道激灵滑过崔含生的心脏,“你是因为什么没有背书?”
“额,训练。怎么了?”女生略带疑惑的看着他。
崔含生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女生,一米七的大长腿,不是模特般的纤细也不是土肥圆般的重锤,修长中带着几分肌肉的弧度,虽然不是很明显,但确实比一般的女生的大小腿都多出几分健硕……
莫非?!……崔含生倒吸一口冷气。
“你就是那个……波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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