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 公

     外公去世那年我上小学6年级，可我常常想起他。

     想起他无数个给我喂饭，洗澡，哄我睡觉，背着我在坝坝里转，给我讲《西游记》，给我零钱，给我买吃的喝的，好玩儿的，接送我上幼儿园的场景，还有每次老舅要收拾我时外公护着我的时候。外公去世后我好多次都在梦里见到他，他还是那样和蔼可亲，我们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饭。可那终究是梦！回忆就是一条不归路，带走的往往都是让人最珍惜的那一部分，留下最多的却还是不舍和遗憾。

     我记得很清楚，某天的一个下午，坐在椅子上的外公起身去拿东西，可是没走两步就摔到在地，家里人赶紧把他扶起来坐在椅子上，起初只是以为外公没有站稳才摔到在地，后来才发现外公根本就站不起来，家里人知道事情严重了，不得不马上送外公去县里面的医院做检查，检查完不放心又送去市里面的医院二次检查，几经周折换来的却是结果却是最让人意外和痛心疾首的病“癌症”。当时的医生分析的情况是：由于癌细胞在外公身体里迅速的扩散，他的五脏六腑已经被癌细胞击穿,失去了抵抗能力,所以才扩散到下肢，造成下肢瘫痪而不能正常行走。当时外公已经是癌症晚期，拿的药只能延缓癌细胞的扩散和身体的疼痛感，并不能根除病根，所以医生告诉家里人要做好后事的准备。

    当外公的检查结果一出来我们一大家子都懵了，平时健健康康的外公怎么会得这个病，是不是和外公平时喜欢喝酒和饮食不注意引起的，这是当时大家的猜想。我那时虽然年幼，可我也知道“”癌症“”是无法根治的，可我一点也不想外公离开我，一点也不想。

     在外公从医院回家后那段时间，家里面的氛围一下子就变了，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心酸味儿。几天后，只有过年才能见到的姨妈们陆陆续续赶了回来，就连远在几千公里外的山东的舅舅舅妈也赶了回来，家里基本上隔三差五都有亲戚来看外公。很多个我上学、放学回家的过程中，我都在厨房、卧室、楼道里看见几个姨妈，舅舅，还有外婆在外公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的落泪，这大概就是亲情最让人难以割舍和最珍惜的那一部分，那些痛哭流涕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外公刚出院回家的那段时间，家里人都瞒着外公说不是什么大病，只要配合医生拿的药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这种骗人的说法我知道肯定是瞒不住的，尤其是他后来的饮食起居更是一针见血的说明了这一点。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为了不让外公起疑心，吃饭的时候我们坐在一桌吃，由于医生叮嘱家人要做好隔离措施，避免被感染或者传染，所以他的饭菜都是家里人提前做好的，他用的碗筷是单独放的，甚至他的衣物和洗漱用品都不能放在洗衣机里洗，都是外婆给他手搓的，这些当然不能让外公知道。我们虽然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可氛围和以前是大不同了，我感觉和外公之间忽然就隔了一段好长的距离，我们一边在竭力珍惜和他一起生活的为数不多的时光，可是也在恐惧着，担心哪天外公突然扔下家里人就悄悄的走了。

    这是最让人痛心的地方，明明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得强颜欢笑的将日子一天天的过下去，或许生活在某些时刻就需要些善意的谎言，这样大家心里都会好受一些，可真的好受吗？我怎么感觉到一股“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味儿来，而有这种强烈感觉的只有外婆，姨妈们和舅舅。

   很多时候，外公夹给我的菜我不知道该不该吃，想起母亲给我和弟弟说过的话，我只好很客气的跟外公说我不想吃这个菜，这种场景我不知道有多少次，因为除了他的外孙，还有他的孙子，孙女也这样拒绝过他，我想就这点外公都会起疑心。我知道在这里说这番话是对外公的大不敬，可是我是在太想念外公，如果不写这些细节，我怕外公在我心里和记忆里留下的东西会越来越少，外公请您原谅我。

    我不知道家里人最终是否成功的瞒住了外公，可能瞒住了，又可能没有瞒住。因为到了后期外公的身体非常糟糕，原本就骨瘦如柴的身体加上病痛的折磨，使他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从开始吃不下饭，只能喝水，再到不吃不喝，大口吐血，这种种糟心的迹象我想外公可能最后也猜到了自己的病况。在外公身体最糟糕的那段时间，我也曾想过去抱他，扶他起来听他说话，可是父母的话一直在我耳边盘旋，当时的畏惧使我最终我还是没有上前去抱他，哪怕一下！现在想起来，心里更多的还是悔恨。

    某个零晨的两点，外公安静的走了。那一晚家里除了要上学的学生，没有一个人睡觉，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醒，可能醒了，可能没醒。那段时间全家人都沉浸在一种悲痛当中，外婆失去了相敬如宾几十年的老伴儿，姨妈舅舅失去了他（她）们伟大的父亲，而我失去了从小养育我，带给我无数欢乐和幸福童年的外公。现在想想当时心里最痛的还是我的外婆，毕竟她失去的是她生命中的另一半儿，是一个相处了几十年的人，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无比坚固的，是他们两人经历过无数个吃不饱饭的日夜，是辛辛苦苦抚养五个孩子长大历尽的艰辛的磨炼和岁月的沉淀后的结晶，是一份忠贞又伟大的爱情！后来在给外公守夜的一个晚上，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大声的哭了出来，这可能是我从外公病重到去世后我唯一觉得自己可取的地方。

    外公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后我曾听母亲说，外公去世前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他可能猜到了自己的病情，某个时间段他曾痛哭流涕的看着自己的老伴儿和子女，说了好多平时都没说的心里话，那场景和电视剧里演的丝毫不差，他不想离开我们这一大家子，我们更不想他离开！

     家里有一棵上百年历史的龙眼树，它枝繁叶茂，结出的龙眼又大又甜，隔壁亲戚曾用三棵龙眼树换也没能从外公手里成功换走。去年请探亲假回家期间路过时又见到了它，它承载了我一部分的童年和对外公美好的回忆。一见到它我就想起了外公，想起外公在树上给我摘龙眼的情景，想起外公为了一家人能吃上甘甜的龙眼，为防止不怀好意的人，曾一个人一张床，一盘蚊香，一把蒲扇，就这样在树下渡过很多个夜晚。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外公如果健在会是什么样子，可能还是会一如既往的为一大家子操心，也会在赶集的时候去茶馆喝一会儿茶，然后回家的时候给他的外孙、孙子、孙女们买上一点小点心，买上一顿可口的饭菜，可能会经常给远在新疆的我打电话问我工作情况怎么样，在那边习惯吗？找女朋友了没，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后来我又想，外公为了一大家子已经操心了几十年，不应该再去叨扰他，我们所面临和承受的一切都应该由自己来扛着，他就在他的世界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当我想用我的能力去回报外公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我。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每一次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即便当年不能回家陪伴他们，电话不能少，视频不能少，问候更不能少。也许在你眼里金钱、事业、地位、名声、梦想都很重要，可在家人眼里那真不算个啥，他们要的十分简单，你的关心和陪伴，还有你的身体健康，所以有时间还是要常回家看看。

    以前在书上和电视上曾看到这样一个说法，说人去世后会变成夜空中一棵星星，而它之所以会发光是因为在照耀着他思念的地方和亲人，我时常会想起外公，他是不是也在夜空中照耀着我和家人。可满天繁星，哪一颗是你，我的外公！

    备注：我母亲在三，她们兄弟姐妹五个，所以在文中没有单独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