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间，一次周末回家，婆婆跟我说：“隔壁单元那家瘫痪的老人家去世了。”我有些惊讶：“之前不是说病好了吗？怎么说没就没了？”婆婆说：“可能是没好彻底吧。”说完叹了一口气。
婆婆说的是我们这边楼里住的一户人家。家里有儿子、媳妇和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老人八十多岁，据说还是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虽然年纪大了，失去了劳动力，但是养老金却颇为可观，而家人们对老人也是孝顺至极。
直到大概六七年前老人瘫痪在床，拉屎拉尿都身不由己，需要长期有专人看护。一开始请的是护工，但鉴于老人的状况，请的护工需要长期住家，包吃包住再加上工资，支出每月高达六七千，仔细计算下来着实是一笔着实不太划算的费用。
于是一家人经过商量，决定由最小的儿媳辞去工作，留在家专心照顾老人。其实老人有三子两女，俱都成家，按理说大家都有赡养的义务，为什么偏偏要让最小的儿媳妇来照顾，而且还必须要辞去工作？
理由有三：一是两个哥哥带着妻儿都住在省城里，往来我们这个小县城开车得要小两个小时，而且平时上班工作都忙也不太方便；二是两个姐姐虽然都已退休且住在本地，但是要照顾孙子孙女，对老人家实在看护不过来，而且姐姐们说了，比起女儿女婿，儿子儿媳才是最应该照顾老人的；三是老人瘫痪之前原本就是跟着小儿子一起生活，小儿子唯一的儿子还在上大学，家里没有其他牵绊，照顾起来方便一些，同时考虑到家中总得留下一个人24小时伺候，于是工资收入更低的小儿媳妇就成了被选中的那个人。
这几个理由虽然看起来漏洞百出，但小儿子和小儿媳妇却欣然同意了。
原因是在商定人选的时候大家还达成了一个口头约定：每个月从老人的养老金账户里支出五千块钱来给这个小儿媳妇，而这五千块钱在开支完老人的生活费后，剩余的钱就由小儿媳妇自行支配，其实也相当于给的护理工资了，而老人的医疗支出等其他支出则从养老金账户里单独支出。
在小儿子和小儿媳妇看来，这个条件是很划算的。毕竟在这个大部分人每月的工资收入三两千的小县城里，五千块钱已经是很好的标准了。再说了，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生活花费也不大，剩下的钱还是能远远地赶超小儿媳妇原本的工资收入的。况且还不用刮风下雨地去上班，更不用看老板的脸色。何乐而不为！
于是大家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于是从做出共同决定的那天起，小儿媳妇便全面接手了护工的工作。饮食、起居、擦洗、陪护，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全时段待命。其他的哥哥姐姐们时而会来探望一回，吃过一顿饭便又回自己家去了。
小儿媳妇除了早上出门买菜的时候会和楼下的邻居们站着聊会儿天，几乎就看不到她出门来。因为我们所在的小区是早期的小高层楼房，没有安装电梯，而他们家又住在四楼，想要搬动一个老人上下楼实在是困难，因此她就养成了若无必要从不出门的习惯，就连过年过节家里其他人都去走亲串户了，她也尽量留在家里。你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家里还躺着一个老人，实在走不开。
照顾老人俨然已经成为了她的生活和工作的重心，而老人在她的照顾下确实也挺好，从没见过去医院。
日子就这么在一天天周而复始的照顾中过着，春去春来，花谢花开，小儿媳妇渐渐白了头发，佝偻了腰。那几个曾经或忙于工作或忙于带孙的哥哥姐姐们也逐渐地退休的退休，撒手的撒手，开始过上了清闲的生活。只有小儿媳妇依然日日守着一个卧床的老人，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原本大家都以为就这样了，直到新冠疫情风险等级调整，全国大范围地开启了首波感染热潮，我们这个小县城也没能幸免。
老人的情况异常凶险，所有的家人都很紧张，第一时间就将老人送到了医院。医生告诉家里人无大碍，建议回家休养，但家人们还是坚持在医院住了两天，看老人情况确实稳定下来了，就把人又接了回来。
小儿媳妇更加足不出户了，每天买菜的任务都交给了她老公去完成。后来婆婆告诉我，那段时间经常见到小儿子家的哥哥姐姐们来登门，他们还说老人生病是因为小儿媳妇从外面带回了病毒，不放心让她来照顾了。
我听了忍不住嗤笑，但是别人家的事听听也就罢了，谁也管不着。
再后来不到半个月，就出现了文章开头那一幕：老人去世了。
老人去世这个事一家人也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八十多岁的人了，瘫在床上的那几年都算是白捡的，只是总是有些不甘心的。
不甘心什么呢？大家心知肚明。
老人去世的那天，大家也都来了，一群人照旧像上次一样慌慌张张地将老人抬下楼，但是这次不像上次幸运，老人才刚刚被抬到平常邻居们聚集聊天的黄果树下时，就落了气。于是在邻居们的围观下又将老人抬了回去。
我想，这小儿媳妇现在能清闲下来了吧。
没想到事情还没完，距离老人去世两个月后，婆婆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你知道隔壁那家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配合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婆婆：“隔壁那家姐姐跑回来要求小儿子要分养老金。”
我“哦”一声，说：“这也没什么呀，老人的去世后养老金本来就该是所有子女都有继承权的呀！”
我心里想：老人养老金挺高的，每个月估计得小一万了，除却每月的开支应该还剩挺多的。
哪知婆婆很不满地说：“哼！你以为他们是来分没用完的养老金呀，她们是要把小儿媳妇这些年拿的工资全都要求拿出来分，其他的那些兄弟还全都赞成。”
我大吃一惊，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小儿媳妇的工资是大家一起商定的吗？怎么又要拿出来大家分了？”
婆婆：“是啊，可是现在他们又说儿媳妇这个照顾老人是天经地义的，怎么能拿工资？”
我不想听过程了，太恶心人了，我只想听结果，于是我问道：“那到底最后怎么样了？”
婆婆：“还能怎么样？小儿子不想跟哥哥姐姐们闹翻就同意了，连同老人的丧葬费、抚恤金几十万，不仅一分钱没分到，还要倒给哥哥姐姐们六万多！”
我：“哈？”
过了一会，婆婆还在愤愤不平，我笑着跟她说：“妈，还好你跟爸爸不会有多少养老金！”
婆婆愣了一下，抬手拍了我一下：“傻的呀你，这也值得高兴的！”
家长里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是非曲直，留待大家品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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