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鹏的话并没有给泽宇带来一个晴天霹雳。要知道,女人有莫名的第六感,男人也有这种感觉,更何况黄艳并没有多少刻意掩饰的动作,譬如那件充满烟味的秋衣……
泽宇早就怀疑了,自己的工作常年倒班,每年有一半的时间晚上不在家,黄艳自从在商场上班以后应酬变的特别多,打扮也特别的花哨,光是衣服和香水每个月就要花去不少钱,她自己每个月的工资一分不剩,还经常找泽宇要钱。对待女儿更是不闻不问,形同陌路,有几次女儿放学回家碰巧看见黄艳出去,二人有个眼神的交汇便擦肩而过,这显然是不正常的母女关系,盛芸看见路口卖烧饼的老张还叫一声大爷呢。
泽宇总是觉得把女儿拉扯大也就行了,把老娘照看好,还有个弟弟在身旁,这心里也就踏实了。可是这男人在世,怎么可能做到自己的老婆背着自己在外面给自己戴帽子呢,他总觉得,黄艳不会因为图时痛快,抛弃女儿,抛弃家庭,抛弃自己,等有天回过神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回到家的泽宇一言不发,洗洗就回屋睡觉了。躺在床上的他无法闭眼,脑海里的思绪就像放电影一样不断播放。
泽宇十九岁那年在工厂里当学徒,师傅见他为人勤快,又憨厚老实,便把自己一个乡下远房亲戚拜托的事情和泽宇说了,寻思给给泽宇说个亲事。
泽宇憨憨一笑:“师傅,我爸走的早,我得回去问问我妈。”
师傅点点头,买了一盒点心下班后和泽宇一起回家了。
“大嫂,盛泽宇是我徒弟,也就是我半个儿子,我想着给他说个亲事,这一开春泽宇也就二十了不是。”师傅吸着二接头香烟笑着说。
“真是让您费心啦,不知道人家姑娘还能不能看上他呢。”说罢闫婆子用手捋了捋坐在一旁泽宇的衣领,又拍打了肩膀后的浮灰。
“这姑娘我见过,我的一个远房亲戚,长的倒也标志,会干活,大嫂你也知道,农村孩子干活都早,烧锅做饭洗衣做家务都会啊,我给你们也不说外人话,就是家里实在太穷了,不知道你们嫌不嫌弃,”师傅没等闫婆子说话又开口了:“不过泽宇我是知道的,这孩子干事踏实勤奋,为人憨厚,是个过日子的人,他们俩以后在一起,好日子指定在后面呢。”
师傅选了一个好日子带着泽宇,坐了半天的客车,终于来到了黄艳的家里。
泽宇拎着两瓶酒,一斤糖,四小盒点心,随着师傅走进了两间草房里的一间。
屋子里有不少的人已经在等着了,泽宇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便站在师傅旁边,男主人招呼师傅和泽宇坐,师傅自己坐了,女主人拿了凳子走到泽宇面前仔细打量一下后笑眯眯的也招呼他坐了。
屋里大概有五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五左右,最小的也就五六岁,他们的目光都盯着泽宇放在桌子上的点心。
其余的人都把目光放在泽宇身上,泽宇半低着头,就等着屋子里有人抽烟时从中山装衣服口袋里掏出火柴给对方点烟。
师傅和主人家剪短的客套了一会,便回过头看着泽宇说:“这户人家就是我跟你提起的我表舅家,他有个闺女比你小一岁,今天带你来看看。”师傅说完把目光投向女主人,女主人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起身去了另外一边草房。
师傅用手拍了拍泽宇:“走,跟我来。”
泽宇跟着师傅来到了另外一间草房,女主人坐在凳子上,一个年轻女子站在女主人身后侧着身,头低了下来。
师傅来到屋里把门关上,也找个凳子坐了:“泽宇,这个姑娘就是黄艳,淳朴,能干。黄艳,这个小伙子就是盛泽宇,人家可是工人,吃的是公家饭,你们要是在一起那可就是工农结合了啊。”说罢师傅笑了起来。
屋外的孩子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炸了锅,当中还传来长辈的怒喝声,而后又传来孩子的哭喊声,隐约可以听出来是孩子们想吃点心却被长辈们阻止了……
女主人难为情的站了起来出去了,刚把门关上就是一顿怒吼,可是突然间又把声音压的很低,原本较为嘈杂的外屋变的安静了下来。
女主人又进可了屋,师傅笑了笑:“舅母,你看这个孩子怎么样,我觉得还是不错的。”
女主人笑的非常腼腆:“俺们是穷人家,只要能对咱丫头好,饿不着,冻不着,就中了。艳子,你说呢?”
黄艳被突如其来的提问羞的不知所措,师傅眼尖,连忙打话到:“舅母,这个等我们走了你再问黄艳,丫头家的,总归有些怕丑的……”
“对对对,俺们乡下人也不懂,那他们家有电灯没有啊?”女主人的表情仿佛是在奢求一种不该有的东西。
师傅愣了一下,轻轻的笑了:“有,有电灯,吃的饱,穿的暖。”
婚礼的举办不过是在两家吃了两顿饭,那时候经济条件有限,一桌子上请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就算是婚礼的见证了。
黄艳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这样美好,清一色的水泥路,马路上还有汽车来回跑着,人们都穿的干干净净,显得特别精神。寒冷的晚上可以靠在煤炉边取暖,而且再也不用点油灯了,最让黄艳开心的是,自己每天都可以吃的很饱很饱。
起先黄艳很得闫老婆子的心,抢着做家务,烧锅做饭洗衣服,闫老婆子想着儿子有人照顾着了就算自己老子也不用担心了,倍感欣慰。黄艳吃的好睡得香,家里也没有什么重活,时间一长变的白白胖胖的。
直到有一天泽宇骑车回来,闫老婆子笑眯眯的看着儿子,黄艳在一旁面有羞涩,泽宇正在疑惑,闫老婆子高兴的喊:“你当爸爸啦!”
小叔子泽鹏那时候刚二十出头混不吝的时候,早出晚归,不务正业,除了和黄艳打个招呼便很少和嫂子说话。泽鹏在外面惹事,泽宇出钱出人帮忙解决,黄艳都没有二话。
盛芸像个天使一般降临在这个家庭,闫老婆子整天合不拢嘴巴,泽宇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只有泽鹏,整日还是早出晚归,不着边际。
就这样,一家人和气致祥,舒舒坦坦的过了两年的日子,直到有一天,黄艳这样对闫老婆子说:“妈,芸芸现在好带了,我想找个差事干,补贴补贴家用,泽宇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太累了。”
闫老婆子从来没这么想过,但是听了黄艳的话却非常喜欢:“行啊,芸芸我来带,回头我帮你打听着有什么好差事。”
闫老婆子还真有几把刷子,竟然争取了一个百货公司当营业员的面试机会,第二天她领着芸芸,带着打扮了一番的黄艳来到百货公司。正好是初夏光景,黄艳在家问婆婆要不要穿的好看点,闫老婆子拿了一件自己款式极土却干净整洁的米黄色衬衫给了黄艳:“干干净净就行呗。”只是黄艳天生就是一个衣服架子,愣是把这件衣服撑的有些好看。
闫老婆子在百货公司楼下反复叮嘱:“艳子,街口张阿姨这次已然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至于能不能成,这可就靠你自己了。”黄艳忐忑不安的自己进去了。
进去才发现,面试还没开始,已经有不少女同志在排队等候了。黄艳排着队,感觉心跳加速,同时早上并没有喝多少水的她此刻有着强烈上厕所的欲望,她想忍住,可是觉得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了,于是她转头就走,准备去找厕所。
兴许是憋的太急,黄艳没有在意身后的情况,两步路一走,不偏不倚正好和一个男子迎面装上,一杯隔夜的浓茶正好泼在黄艳的胸口,米黄色的衬衫被茶渍印上了一大片。
黄艳一下子就慌了,连忙因为撞到别人而赔礼,男子起先是有些恼火,不过自己也是一时走神没有及时看见对方,况且自己的茶水也弄脏了别人的衣服,这怒火便没有了,等他仔细打量对面这个女子时,眼睛里却发出了一丝光亮。
“你不要紧吧,你是干嘛的?”男子很有风度的问。
“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撞你的,我没事我没事,额……我是来应征营业员的。”黄艳说着话却把头低的很深,不敢看对方的眼。
茶水浸透了黄艳的胸口,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内衣,男子听了黄艳的话点了点头:“这样,我知道了,不能因为我耽误你的面试,”男子随即环顾左右,“那个,小李你过来,领着这位小姐去二楼女装借一套正装,就说我借的,回头还给他们。”
这位路过叫小李的姑娘听了以后点点头,便带着黄艳去借了衣服换上。
黄艳穿着好看的新衣服重新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试已经开始了,在屋外的黄艳听着进去的人都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想到这,便更加紧张,在几番心理挣扎以后,终于轮到了自己,黄艳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
闫老婆子找了一颗阴凉的大树下带着芸芸坐了下来,她逗着芸芸边笑边说:“妈妈呢?妈妈去找工作啦。哎,这份工作艳子恐怕不能干好,关系不硬,嘴巴又笨,性格又闷,我看成不了……”
和黄艳以往的风格一样,进去以后低着头,一副羞涩的样子,面试官们提了一些问题,黄艳有的能答出来,有的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最后,三位面试人员中中间那位开口了:“黄艳同志,抬起头来,不用那么紧张。”
黄艳特别难为情的抬起了头,可是她发现这三位面试官中有一位他认识!中间这位不就是刚才自己撞的那位同志吗?
这时候中间这位又说话了:“谈吐说话有待锻炼,不过在外形象气质不错,人也挺朴实,我建议可以观察观察。”说完向两边的人左右转头,两边的人连忙点头。
黄艳就这样顺利的进入了所谓的试用期,她换好衣服准备把衣服还给别人,营业员却冲她摆摆手:“同志,鲍经理打招呼了,让你先不用还。”
黄艳拎着衣服就出去了。
闫老婆子这会正带着小孙女在树下逗乐,看见黄艳神情恍恍惚惚的出来了,拉着盛芸就上去了:“艳子,没事,妈回头再给你张罗着,这个营业员也是的确不好干呢。”
“妈,他们通知我三天后上班……”黄艳自己都没缓过神来。
闫老婆子一愣,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这时她才注意到黄艳胸前的茶渍:“哎哟,怎么回事?”
“不小心撞到人了,人家公司还借了我一套衣服。”黄艳提了提手里的衣服。
回到家的闫老婆子非常高兴,做好饭正巧碰见泽鹏回来,便没好气的说:“整天不学好,也不知道找个正经事干干,连你嫂子都要上班了。”
泽鹏听了没有说话,胡乱扒了两口饭便又走了,出门正好碰见回来的大哥,匆匆的打了招呼,泽宇隐约看见街口几个年轻人等着他结伴走了。
对于黄艳的工作,泽宇除了高兴便没有其他感想,他除了对自己的工作了解多些,其他的东西自己并不熟悉,好歹是多个人上班多个人养家。
黄艳被分在了女装组上班,上班头一天,穿着统一的工作服有些不适应,一位叫胖姐的中年妇女成了黄艳的师傅,教授她营业员应有的技巧。
黄艳虽然性格不开朗,但是头脑聪明,学东西也快,用胖姐的话说:“你这性格是因为没见过世面,时间长了就行了。”
没多少时日,黄艳竟也干的有模有样的。胖姐看着心里也高兴,毕竟都是自己教的。工作之中除了介绍产品,最多的活动就是聊天了。
“艳子,你们这一批只进来了八个人,我可听说了,都是找关系进来的。”胖姐捧着搪瓷杯说。
“我真没找关系,胖姐,话说回来,我们家也不认识谁啊。”黄艳认真的说。
“哎呀,没事的,师傅都知道,你,是不是鲍经理介绍进来的?我都听说了……”胖姐声音说的不大,一副肯定保守秘密的样子。
黄艳正准备说什么,突然有人叫她。
“黄艳?!真是你啊,你还记得我吗?”一位打扮妖艳的女子掺着一个矮胖矮胖的秃头男人朝这边走来。
黄艳先是一愣,转而又是惊喜:“汪萍!是你!”
汪萍转头对一旁矮胖的男人说:“这是我小学同学黄艳,那时候我俩关系可好了。”男人听了以后露出一嘴抽烟的黑牙笑了笑。
“你在这生活了?”黄艳拉起老同学的手。
“是啊,嫁过来了,过得还行,老魏有几辆出租车,日子过得还行,我们可得常联系啊。你呢?你也嫁这了?”汪萍看了看旁边的男子,又转头欣喜的对黄艳说。
“是啊,嫁过来了,男人在厂子里,日子过得也不错,孩子都两岁了。”黄艳说话的时候老魏目不转睛的看着黄艳直乐。
“嗯,有福气,我们可得常联系,有空我来找你玩,反正我也没事做。”汪萍边说边用另一只手偷偷地掐了老魏屁股,老魏回过神来才把目光从黄艳身上转移开来。
目送着他们走了以后,胖姐凑过来对黄艳说:“你这同学挺有钱的,她穿的衣服还有鞋子都挺贵的……穿着真好看,艳子你比她好看,穿着就更好……”
黄艳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又似乎一字不漏的全听进去了……
小李夹着几张纸来到女装组,把纸直接递给胖姐:“胖姐,麻烦把这几张通知在休息室张贴一下,黄艳,你过来。”
小李笑着对黄艳说:“那个,你现在去一下四楼鲍经理办公室。”
黄艳在众人的目送下走去了楼梯间,她哪里知道,改变她命运,影响她一生的人正在向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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