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9日晚上下课后,发现校长的5个未接电话,从未有过的事,一定是紧急的事。一个孩子上周摔伤,两手前臂骨头断裂,连续几晚都在梦中大喊大叫。学校是真的重视和关心孩子的心理健康,希望他的恐惧能得到帮助,并且能顺利复课。
没有孩子的资料,从何着手呢?阿德勒学派永远强调用案主自身的资源。
9月30日
【寻找值得鼓励的行为】
一早,我先找到班主任、数学老师和年级组长,了解孩子过往的表现,希望了解到孩子在这个班级存在的特别意义所在,更希望听到他在班级的生存之道。班主任说他在班上有好朋友,一次道法课上他们用三个词说了彼此的特征;数学老师说他每次都会乐于帮自己忙,比如到楼下换坏了的椅子、取教具等;年级组长说他蛮活跃的,喜欢踢足球……我心里大概能判断这是一个社会性功能还挺完善的孩子,我有了一些第一次和孩子连接的材料,也有了一个咨询过程中可以用到的资源。每一次咨询服务前,我都会做一些相应的前期准备,来支持接下来的面谈。
全校的孩子都在操场进行周一的晨会,我正在操场上和老师们聊,孩子和妈妈从校门口走进来。孩子穿着白色衬衫、黑色短裤,脚下穿着一双某运动品牌的专款足球鞋。双手打着夹板,一上一下用绷带吊在胸前。妈妈手揽着他的肩,护着往我们这边走来,平衡稍稍有些许艰难,但面带微笑的。
从他脚上的足球鞋开始,我们聊到了中后卫,还聊了朋友……充分的和孩子建立情感连接,以至于他愿意和一个陌生的第一次见面的人说。
进入咨询室,妈妈小心翼翼地帮他解掉绷带,左右分别垫上一个靠垫。那样的细腻,那样的缓慢,那样的平静,没有悲伤也没有怨气。我知道这位妈妈会是孩子遇到挫折时的港湾,会是强大的靠山。
一个半小时的会谈,我们工作了两个方向,一是产生摔了后到接骨这一两个小时的恐惧情绪,情绪堆积才会噩梦不止,不能回避,而需要疏通。二是在没有手的情况如何学习,留级、休学对于孩子以后在班级的生存和发展都不太利,而不能写对于学的过程来说本身就是容易沮丧的。
处理情绪这个部分摘录一段工作时我们的对话。
我:“你哭了吗?”
他:“哭了,好痛呀。”
我:“是…,真的会很痛,你多大的声在哭呢?”
他:“好大好大,我扯着喉咙叫的,就象这里都要冒烟了!”
我:“你是怎样叫的,现在能叫一下看吗?”
他:“…”叫了一声
我:“你还记得接骨的那几个叔叔吗?”
他点头说“记得,他们一个站这里,两个站这边,两个人扯着,一个人在那里接……”他边描述边眉头紧凑,很痛苦的样子,嘴裂着,边叫着。
我等到他的表情逐步放松,我接着说:“似乎那三个叔叔做了一件挺不好的事,让我们小H这么痛,这么害怕……”
他:“他们是为了把我的骨头接上,他们把我的骨头接上了,我的手不用砍掉了”
我:“当时那样撕心裂肺地叫能帮到你什么呢?”
他:“叫出来好受点,我就没那么痛了!”
我:“这么看到你这身上的害怕小精灵是出来帮小H的,对吧?”
他为自己的恐惧找到了新的意义。
【办法总比问题多】
当提到什么时候来上学时,他说等手好了能写字了就来。这是孩子的当前的认知,伤筋动骨一百天啦,真等到一百天之后,孩子面临的学业困难、社交困难等等远比不能写字难上很多。
我们玩了一个游戏,相互说字的笔画让对方猜字,妈妈也参与。让他有机会体会想象、心里比划、默记、看、听、手指在桌上比划……这些感观是如何被调动起来帮助他学习的,甚至他还想到了用脚在空中写大字。除了写,他身的上的其他小帮手都会帮助他认识更多的字、记更多的知识。
【班主任的积极配合】
发现孩子在班上获得归属感和价值感的一个重要途径是利用他的力气和热情来帮助老师和同学,比如搬东西,下楼取东西,他都会乐于去做。而在双臂不能使力的这三个月里,他无法通过这个途径获得归属感和价值感,那怎么办呢?
班主任也是非常重视和配合的,她会用别的他可以用到的感观来帮助他获得,比如他能说,请他带大家读书。这个时候的孩子,我们别以为我们的关心多有用,当我们说:“你现在受伤了,你别做这个了,好了再做!”是的,这么说话一点都没错,也不否认都是出于关心和爱护。可是孩子失去了在这个群体得以特别存在的法宝,他会如何看待自己呢?他会如何看待受伤呢?
任何一个孩子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法宝,只不过有些是帮老师,有些是捣乱,有些是打架,有些笔直的坐着,有些是将字写得很漂亮。
10月15日
【防止养伤带来新的行为挑战】
这是第二次见这个孩子,约见的初衷是想和他工作一下摔跤的部分,如果这里还隐含着情绪就处理情绪,如果没有就要帮助他从失误中学习一些经验。
孩子如约来了,已经没有用绷带吊着双手了。他微笑着望着我走过来,坐到了我旁边。
聊聊家常,国庆、过去的一周,谈了很多,过去一周只有周一去复查是开心的,因为见了弟弟和舅舅,然后说了一堆玩游戏的经历,都是这个那个成人给他玩的,谁和谁的是一样的,谁的手机怎么样之类……
我意识到一个新的话题,也是没有预计要工作的议题,我需要帮帮他。
【关于手机】
“你想和我聊聊手机,可以聊这个话题吗?”征求他自己的意见非常重要,我们所做的工作都需要他的合作才是合理和有效的。
得到肯定回复后,我接着问:“你知道手机有些什么用吗?”
我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告诉他这是手机所有的用处,他想一个我写一个,全都写在圆圈里。
第一个想到的是玩游戏,然后就有打电话、发微信、读英语、看绘本、玩抖音,接着想到了好多,我一一把它们记录在那个大大的圆圈里。
对他说:“你看,这是你想到的手机的所有功能,这么多”,我接着将“玩手机”圈起来,他说象一朵花。是的,象一朵花,手机也会是他成长路上开出的花朵,是彩色的,丰富的,温暖的,更是有爱的。
“现在手受伤了,好多时候家里都不会太允许你做这做那吧?”
“不能动,最多的就是躺着沙发上,会有点无聊!”接纳他的情绪,听他多说一点,他感受到我的理解,才更可能和我合作。
“是的,不准这样不准那样,好多之前可以玩的都不能碰,以前可以疯的都不许,会的,会无聊!”
接下来我们一起想了很多可以不无聊,又能保护手的方式,做怪脸、唱书、用脚画画、用脚玩拓印画、用两个打着夹板的手玩火柴人表演……我被他的奇思妙想感动,我被他笑眯眯的模样吸引,泪不自禁的涌出来!
“现在你会是什么感觉?”
“现在觉得好有意思,想着就开心?”
“那手机呢?”
"我不会离不开手机的,它会是帮我的好伙伴吧"
“会的,你有能力用好它”
我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最初决定和他聊聊这个话题,是因为当时闪现在我眼前一个场景——手机粘住了他需要眼睛,就再也离不开了样的。现在我真的相信他有这样的能力处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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