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剧不终
去年夏天，在备受手机存储空间不足的困扰以后，我终于把内存升级这事付诸于行动了。
手机内存暴涨为128G的后果就是，写下这些文字的此刻，我点开手机相簿看了一下，上面赫然标注着一个可怖的数字——9900。我隐约记得，就在春节前，这还是一个8字打头的数字。以这样的发展速度来看，没准两三天后就将突破万张照片。这实在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发现。
肚量大到128G以后，我的手机再没有收到过存储空间不足的提示。它俨然变成了一只喂不饱的怪兽，随时在吃，也不挑食，肚子里塞满了东西。
然而，它的橡皮肚子总有一天会到达容量的极限，等到那时，整理工作将变成一项令人崩溃的浩大工程。瘦身之时，真正有价值、值得长久留存的照片也许连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那些漫不经心躺在手机里的照片，已经开始让我尝到了苦头。如果要翻找一张时间稍稍久远一点的照片，找寻工作对手指、眼睛，还有耐心，都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那么，基于我的悲惨经历，我要问的第一个令人心塞的问题是：你有多长时间没有整理过手机里的照片了？
想起以前用胶片相机的年代。
标定为32张的胶卷，价值不菲。出游一次，带上两三卷已是极限。每一次摁下快门，都是慎之又慎。待到冲印出来，捧着那些照片挑了又挑、看了又看。如果是在集体宿舍，铁定是要引来围观的。
挑出至为满意的几张，加印，代表自己最好的状态，寄给远方的家人朋友；有时甚至特意买来一个相框，美美地置于案头。
对那些诸如闭眼了、笑岔了、姿势不够优雅、构图实在糟糕的照片，内心充满遗憾，要么让它们不见天日，要么毁尸灭迹。这类失败型的照片如果在32张胶片里占据的比例高了，那几乎该要对拍摄者愤怒了。如果是男女朋友，八成要上升到讨论蠢不蠢、爱不爱的高度了。
挑选、欣赏完毕，再把它们精心塞进相簿里，富于仪式感地完成最后一项工作，方才大功告成......
我把手指从键盘上移开，又合上双眼，调取出记忆里的片段，在脑海里重温了一遍过往与照片有关的那些场景，从构图拍摄、等待冲印、交钱取像、挑选欣赏、入册......每一幕都鲜活如初，写满丰盈的快乐。
用指尖一遍遍拂过带有颗粒感的相纸，那种真实触感，和用眼睛快速扫过屏幕的感受是那样不同，真实拥有在手的感觉如此坚实又清晰。
那么，我要问出第二个令人心塞的问题了：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冲印过照片了？
7、8年前，我的前一部电脑，不，应该是前前一部电脑了，经历过一次严重宕机，硬盘损毁，里面存储的一应资料文件荡然无存，电脑里的照片自然也未能幸免。
送去维修站恢复硬盘数据，勉强找回1/3，幸运的是，大多数的照片还在。
那时，智能手机尚未发达至此，我还在用数码相机拍摄，照片数量还算有限，我对照片的整理习惯也还在。
所有照片都被分门别类，装进了一个个标注有日期、地点、事件的文件夹。如若回温，随着时间轴慢慢看过去，那就是一段人生的记录片。
而它们竟然险些失去。那一次我才钝钝地意识到失去的可怕。
然而，拍拍胸脯安慰一下惊魂未定的心，之后，对所谓幸运的沾沾自喜冲淡了教训本身的可怕。
两年前，我家王先生开车去河北某地。入夜，车停一处饭店门口，一行人走进饭店最深处的包间用餐。返程上高速，凉风呼呼地往车里灌，这才惊觉后车窗被砸，放在后座上的电脑包消失无踪。
失去一部服役多年的电脑，只会疼痛一时，并不会让人懊悔多久。而让王先生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追悔莫及的是，存放在他电脑里的女儿幼时所有的照片俱失，再不可复得......
那么，第三个令人心塞的问题来了：对于有些意义非凡的照片，你担心过失去吗？存放于手机、电脑里的照片，你做好足够安全的备份了吗？
春节回公婆家，王先生突然兴起，想要找一些中学时代的老照片。婆婆翻箱倒柜，把家中所有的照片都找了出来。
照片实在太多，约莫有千余张，经年累月之后，有些已经褪色、卷角、泛黄、粘连，泛起深深的年代感。
公婆年轻时俱为司机，走南闯北，到过很多地方。那些长途旅行中的大多数，幸运地被当时价值不菲的胶卷记录下来，让我们得以在漫漫时光流走之后，还能循着一张张照片看过去，回望两位老人车辙上的人生路径。
年代越久远的照片，越令人唏嘘。
如今已是暮年的老人，当年一派青春韶华。
如今身高已近1米8的俊朗小侄，当年被穿起小裙、打扮成小姑娘的样子，毫无违和感。
当年勾肩搭背的几个少年，如今四散于不同的城市角落，时过境迁，竟再难聚为同框。
当年推着二手自行车就敢骑行700公里远征北京的两个愣头青，如今浮躁褪尽，四平八稳地出演生活加诸于身上的每一个角色。
关于时间流向的问题，那些老照片多少能给出一部分答案。
那么，我要送给你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你有多久没有翻看过家里的相册了？
关于照片，我曾经有过很多美好的想象。
想象过用照片记录成长与老去。在每天的同一时刻，拍下一张自己的照片，素颜，不加任何修饰......我希望用每天一张照片的方式，记录下在自己身上所发生的时光流逝、容颜渐老的全部过程。
如果有可能，我想为女儿做一本相册。相册容量有限，页数也有限，每页只能放入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应该是精心挑选的一张女儿当年的照片。一页、一年、一岁、一张影像，用这样的方式记录一个人的成长。
我还想象过用照片记录爱与陪伴。在每年的结婚纪念日，让女儿替我们俩拍下一张合影。这事听上去很是稀松平常，但倘若把这些照片冲印出来，装入一个名为“爱与陪伴”的相册，它将立刻变得意义非凡。
用照片的方式做一份旅行地图，标注那些你双脚到过的地方，想来也是不错的。
同理可推，我相信以上文字会启发你很多想法。我们完全有可能从浩如烟海的照片里，甄选出有意义的那一部分，用某种方式让它们价值重生，擦亮它们的存在。
所以，与其说我今天提出的是三个令人不那么愉快、甚至会引发焦灼的问题，不如把它们理解为善意的提醒。
每张照片，都是时光的标本。
请记得，好好珍惜你的照片。
Endless
封印在照片里的时光
文 | 剧不终
题图照片 | 李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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