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日子很苦很苦,两个人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不知道母亲那样瘦弱的身子怎样扛过了那样苦的日子,也不知道老实本分的父亲心里是否怨过命运。坚韧不拔,吃苦耐劳,是庄户人和苦难相抗衡的唯一武器了。
父亲家里本就一穷二白,父亲兄弟三人,他年纪最小,又最老实,并不受宠。婚后,一开始住的还是屋顶铺着泥巴露些茅草的简陋屋子。后来,我读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里的“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的诗句,虽不至于此,还是倍感亲切。
父亲母亲在忙完了家里地里的活计后,趁着空暇时间,一块一块起了泥胚,亲自动手烧了一方砖窑,这才起的砖块和瓦片,用架子车一车一车拉回新家的地上,然后赤手空拳,一砖一瓦,建起了几间宽敞高大的砖瓦房。至今,我还记得那片空地上一片一片的砖瓦胚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白光。
那一段创业史一样艰难的历程,他们很少提及。今天的我为他们曾经艰苦的劳动感到感谢与骄傲。这是他们亲手为我们搭建的家,像是两只燕子衔泥筑巢,一砖一瓦,当真来之不易。

大伯二伯据说都是厚道人,但是大娘二娘都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又锱铢必较,奶奶又是个软柿子,这样复杂的家庭里,没有谁为我们匀来一丝亲情的慰藉。
大伯二伯家的哥哥姐姐都由奶奶照顾,轮到我们家了,大娘二娘把奶奶锁到房子里不让出门,奶奶有时候会抹着眼泪偷偷来看上我们姐弟一眼。现在还记得奶奶给我偷来的已经发了霉的糕点,她小心翼翼的,唯恐又是一场是非。
我们姐弟三人无人照顾,父亲母亲上地里干活时,就用架子车把我们带到地里去玩耍。母亲为了吸引我的兴趣,骗我说,我是她从地里捡回来的土坷垃,放到被窝里变的,我将信将疑。我最早的玩具是庄稼地旁的土坷垃,最早的玩伴是田野里的狗尾草,最早的教育是古老的传说。还好,小孩子不觉得苦,只觉好玩。
至今,土地和庄稼是我最深爱的事物,比起阳光,更能引起我的柔情。狗尾草,我们那里叫毛毛草,是我觉得最亲切的植物,我的小名就叫毛毛。
今天的我还是想象不出,当时还很年轻的母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给我讲的那些古老传说呢!
庄户人的日子真不是过的,是熬的。一年四季,春种秋收,说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其实起得比太阳早,睡得比月亮迟,日月星辰见证着他们每日操劳的身影。有天晚上,我睡着了,忽然暴雨倾盆,父亲母亲悄悄地去地里盖白天晒的麦子。我被雷声惊醒,吓得大哭,至今不喜雷雨天气。后来他们淋着雨回来,落汤鸡似的,我又安心又心疼。
那些年,他们相濡以沫,终于熬过来了。我不知道这是否是爱情,因为他们彼此之间从不说甜言蜜语,甚至于手都不牵,却一起扶持着,跋涉过那段风雨飘摇的艰难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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