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家抗新冠肺炎,居家的日子,晨起第一要务,便是看头条与疫情相关的情况:新增、疑似、治愈的数据;病毒来源、传播、变异的情况;口罩、洗手、消毒的卫生注意;西药、中药、疫苗药用开发的前景;院士、专家、医生的展望;媒体、作家、网友的点评等。似乎生活的一切,都围绕新冠疫情的原点,而层层展开,期盼能拨开云雾看到晴,冲破黑暗见光明。
一天午后,小区散步,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儿时常用的照明灯具——移油盏,这小小的灯盏,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带给人们的美好却是很实在的。
那时夜晚停电是常事,而且没有预先通知,说停就停,时常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吃晚饭,忽然眼前一抹黑,灯不亮了,小孩随之一声惊讶:“阿毛(惊讶语),又断电了。”于是乡邻们都跑出屋外,争相打听,断电了是哇?得到答案是肯定的,大街上的路灯灭了,千家万户的电灯也不亮了,不远处小作坊里发动机的声音也没了,黑暗笼罩了一切,静寂吞噬了所有,只有零星的枝叶被风吹起,发出沙沙声响。此刻大人们也一时无措,小孩吓得哭了,左邻右舍的狗也“汪、汪、汪”地叫个不停,周遭一下子仿佛回到了荒原时代。
这时,极少人家能拿出手电筒、马灯、蜡烛等照明器具,更多人家想到的是点个“移油盏”,因为这移油盏制作简易也省钱,家家都用得起。印象中,做移油盏首先要有灯线,这得用纱线绕圈,把十几根纱线并在一起,然后可用,之后在调羹里放点菜油,把灯线悉数浸没菜油,再提出油线头,放置调羹边上,用火柴点燃。这种用调羹作为盛油器具做移油盏,好处是捏住调羹柄,这移油盏移动方便,拿东拿西到处可照明;也有人家翻转小碗,用碗凹进的底部作为盛油器具,这样的移油盏放在桌上,比较稳定,但移动不太方便;比较考究的人家,则是用有柄的小瓷壶,放点油做个移油盏,看上去漂亮,拿起来方便,而且可经常使用。
之后的日子,因为有了移油盏,断电带来的黑暗恐惧慢慢被稀释,用移油盏的美好在家里家外逐渐绽放。于是,当夜晚一家吃饭断电时,翻转碗底的移油盏稳稳地放在桌中央,碗里的菜增色了、变亮了,碗里的汤泛着红光,调羹一舀也晃晃起来,米饭也白里透红,给人暖意。碗中央的盏火灼灼燃烧,照在家人脸上,周边的墙上,温馨祥和弥漫着一切,大家彼此默默吃饭,只有偶尔调羹触碰汤碗的声音,小孩咀嚼饭菜的声音,老人微微的咳嗽声。不多久,母亲起身为小孩盛饭、添菜,起立的身影在盏光的映照下,在墙上晃动起来,高大起来,像皮影戏,孩子们看着影子发呆了,若有所思。
晚饭吃好后,在母亲收拾碗筷,打理灶头间时,孩子们借着移油盏留在墙上影子玩开了。大姐教我们用两手指搭接、弯钩、翘起,墙上立马出现一只可爱的小白兔影子,可以行走,可以蹦跳,可以摇头晃脑,弟妹们很兴奋,纷纷学起来。不久大的学会了再教小的,小的眨着眼睛努力学,不多时,大家都学会了。于是姐弟们都靠着白墙一字排开,双手指弯接成兔子状,墙上立马出现一排兔子影,亦步亦趋走着,模样有点呆,有点萌,可爱极了。就这样,玩着玩着,断电的不爽早已抛之脑后。
等到夜深了,母亲会拿着调羹移油盏,在晃动不稳的灯影下,挨个领着孩子进房间睡觉,在一阵捂好小孩的被子,又摸摸小孩额头后,移油盏伴着母亲身影离开了,这一晚母亲出房门留下的移油盏映照下的背影,一直晃晃悠悠地留在脑海中。
在儿时记忆里,移油盏下读书写字的美好,也总是不能释怀。读小学那时,放学后有个“小小班”的学习,那是在某一个同学家做家庭作业,一般天黑之前就完成,也有晚上继续做作业的。我们那时的小小班在方兄家的书房里,那书房在他家正面楼房的南面,只因后期造的,没能及时通电,因此我们的家作多半是在移油盏下完成的。
夜晚,周边一片宁静,只有偶尔蛙鸣虫叫,此刻的我们同学几个伏案写作业,台子中央的移油盏火光闪烁,把整个的书桌照得通明,而周边以及窗外都笼罩在黑暗中。说也奇怪,往日在灯火通明的屋里做作业,时常会分心,周边细微声响,细小事情都听见知晓,唯独不能沉浸书本里;然而移油盏下写作业,那是一头扎进书堆里,题海中,忘却了边上无穷无尽的黑暗,只有眼前的、心中的光明,那一刻我想古人凿壁偷光、囊萤映雪、燃糠自照的发奋读书也该是这样的情景吧。
想着这么多移油盏的陈年往事,不仅感喟不已,小小移油盏,承载了多少情意,给人带来几多光明,又燃起了多少生活的勇气。那天头条上看到南山院士振聋发聩的誓言,文宏专家温暖贴心的话语,逆行天使铿锵有力的步伐,感觉看到了东方的鱼肚白——天就要亮了。
作者简介:曹益君,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奉贤区作家协会理事,副秘书长。钱桥学校副校长,区名教师。出版散文集《原乡记事》、《高高的铁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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