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乡

作者: 素履之心 | 来源:发表于2018-02-06 16:51 被阅读0次

        京东“六一八”那天我看中了一批心仪已久的小说,大概六七十本,将近一千来块钱。

    忙着剁手的后果就是自此之后手头就有些紧,日子拮据了许多,连吃饭也只能点食堂最便宜的那一类饭菜,口味实在不对我胃口,却又无可奈何。于是我悻悻地给父亲打去电话。

    四人宿舍里,我趿拉着拖鞋,顶着个不经梳理的鸡窝头,小心翼翼地拿着手机,听着电话里头的呼叫声,活像个呆愣的新兵蛋子,等待着我父亲这位“首长”接听电话,接受他的检阅。

    “喂,爸,那啥,离家这么久好久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了,你跟我妈过得咋样?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能不能……”我说到这儿不敢说下去了,像根发条突然卡住了。

    “唉,伢子,家里正在申请社保,我跟你妈跑了好几趟村里大队,没少操心。你看,这就是作田人的命,办个事要跑东跑西,还不给人好脸色看。你可得好好读书啊,可不能……”电话那头的我的父亲是个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辛苦了大半辈子,从小就令我敬畏。虽然知道家里情况确实好了许多,但父亲说话总是摆脱不了家乡那股子自带的土味儿,让人觉得听着倍感亲切又十分滑稽。

    我在这头心情忐忑的等了一阵,有一阵我甚至以为父亲把电话挂了,中间又突然响起一段刺耳的嘈杂,这才依稀想起来父亲这个时时刻刻都不忘揣在身上的手机是个用了将近十年的老年机,平常就拿来跟菜贩子接打电话啥的,估摸着是用久了性能啥的退化了,也该换过个了。

    总算又听到了那头父亲不甚清楚的声音,我说:“爸,你这手机……”

    又是一阵长长的杂音,我耐心的等候着父亲的话希望能再次听见。

    终于听见了回答:“我这手机?没事儿,还能凑活着用,用这长时间也就接接电话啥的,没大问题。那啥,回头我给你打八百过去,你可得好好读书,别跟同学鬼混,浪费大半学年。要有事就再打电话给我,啊。”电话那头的父亲一如既往地对我语重心长的谆谆教导,从小到大他甚少过问我的私事,只希望兢兢业业读书,老老实实做人,学好就行。

    “那行,挂了。”随着一连串嘟-嘟-嘟的尾音响起,我终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又过了大半年,我终于买着一张回家的高铁票,一身尘土的回到了家。

    当我看着母亲从老井旁起身迈着稍显蹒跚的步伐迎向我走来的时候,我突然有点想哭,泪水涌上泪腺,酸酸涩涩的,弄得我眼睛很不舒服。但我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哭。

    进门的院子依旧像我印象里那样开阔,但也着实变化了许多。

    “伢子,你在学校大半年没回来,家里装修了下,费了不少钱,要不我领你去看看?”说完就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要拉着我去看。母亲早年在省外打工,加班熬夜常有的事,自从在车间晕倒被医院查出患有轻度甲亢后就一直休养在家。即便如此,她体重还是在几乎一夜之间掉了二十斤,整个人显得十分瘦小,但也依旧没能改掉她絮絮叨叨,啰啰嗦嗦的老毛病。

    我和母亲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站在了庭院里那棵枫树下。时值深秋,黄叶吹落满地,随风飘零,像是秋天派来的使者,施展着她最动人的舞姿。我母亲平时一人在家,父亲每天外出干农活基本无暇顾及家里。想来,母亲的日子是单调与乏味的。对这落叶她无力也无心打扫,反倒成就了一番别样的美景。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棵树我记得是我爷爷栽下的,睹物思人不免让人唏嘘。老一辈的人种下来的东西总归是有一番灵性。算下来,这棵树也足足有二十年了吧。而树被栽下的那一年,也正好是爷爷撒手人寰的那一年。我站在树前,想着,这树大概就是去世的爷爷的化身吧。

    我看着这棵树,看着这棵树虬结的枝条和遍布树身的环绕疤节,看着它那些依旧顽强的不肯离去的叶子。它厚实的树皮凹凸起伏,沟壑纵横,像黄土高原那般沧桑古老,有着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峁与塬,摸上去粗糙又真实。我想象着当初爷爷种下这棵树的情景,感受着岁月风霜在它身上镌刻下的痕迹。

    我在这棵树前驻足良久,偶尔会有小虫子在树上停歇小憩,低声吟唱着。我能从它们的歌声里听出什么呢?――秋雨敲打落叶雨珠撞击的声音,清晨露珠聚集凝结的声音,还有那些不知名的小虫子乖巧的用小爪子搔挠着脑壳的声音…

    “来,带你看看厨房。”母亲的招呼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定了定神,半搀着她随她进了厨房瞧看。

    “世界上最大的永恒即为变化。”我不太记得这句话是谁对我说的了,但放到现在应该应景――家里的光景确实变好了:厨房里不再是以前那老式的煤炭灶台和塑料水缸,取而代之的则是崭新的油烟机,煤气灶,以及一个瓷砖贴覆、开着节能灯的亮堂堂的环境。这对旁人来说或许不值一提,但这些变化却是在我离家如此之久的时间里发生的。我看着干净的灶台,想到了父亲搬砖砌墙、汗流浃背的那个略显佝偻的背影。我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还得告诉你个事儿。”母亲动了动微缩的身子,努着泛着青色的干燥嘴唇呼之欲出,尽管极力忍住,但嘴角的那抹捺不住的笑意还是让她内心那股子喜悦展露无遗。

    “咋了?”我疑惑的问道。

    “咱们家我跟你爸的社保弄成了!”

    说这话的时候,母亲像极了个讨着了糖的小孩儿,脸兴奋得粉红粉红的,一团呼出的白气在她面前飘散逸动着。

    我停下来,望着她,望着她混浊又鲜活的眼睛,犹如望着这世界上的一切鲜花与白云。

    我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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