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时光
有一个励志段子说:“鸡蛋从里面破壳是生命,从外面破壳是食物。”我们从小也接受着这样的教育——变化是时代不变的主题,学会拥抱变化才能拥有人生。
然而,变化不一定是和风细雨,遵循渐进地进行,当时代的巨轮滚滚向前时,卷起的风或许会将很多东西连根拔起。
沙子龙的镖局已改成客栈。
东方的大梦没法子不醒了。炮声压下去马来与印度野林中的虎啸。半醒的人们,揉着眼,祷告着祖先与神灵;不大会儿,失去了国土、自由与主权。门外立着不同面色的人,枪口还热着。他们的长矛毒弩,花蛇斑彩的厚盾,都有什么用呢;连祖先与祖先所信的神明全不灵了啊!龙旗的中国也不再神秘,有了火车呀,穿坟过墓破坏着风水。枣红色多穗的镖旗,绿鲨皮鞘的钢刀,响着串铃的口马,江湖上的智慧与黑话,义气与声名,连沙子龙,他的武艺、事业,都梦似的变成昨夜的。今天是火车、快枪,通商与恐怖。听说,有人还要杀下皇帝的头呢!
这是走镖已没有饭吃,而国术还没被革命党与教育家提倡起来的时候。
这段话是老舍先生的短篇小说《断魂枪》的开头,极其简洁干练地交代了一个特殊时期的时代大背景。
时代的飓风摧毁了国人的信仰和自豪,吹走了有镖这个行业,也吹飞了走镖人的世界。
生活在时代车轮下的小人物是怎样演绎自己的生命。
「接纳变化,顺应变化」
故事的主人翁沙子龙是接纳变化,顺应变化的代表。
曾经的他矮瘦、利落、硬棒,两眼明得像霜夜的大星。凭借一条大枪和一套“五虎断魂枪”法,二十年的工夫,在西北一带创出“神枪沙子龙”五个字,没遇见过敌手。
如今,他身上放了肉,镖局改了客栈,他自己在后小院占着三间北房,大枪立在墙角,院子里有几只楼鸽。只是在夜间,他把小院的门关好,熟习熟习他的“五虎断魂枪”。
收起大枪,放下荣耀,将镖局改客栈,只在夜间略微缅怀一下过去。——这是时代车轮下的沙子龙,虽柔却韧。
「拒绝变化 试图扭转变化」
以王三胜为代表的沙子龙的弟子们是拒绝变化,试图扭转变化的代表。
能选入沙子龙的镖局,说明身体素质都是过硬的,在大部分普通人中好歹也称得上“骨骼清奇”,再加上师从名师。混镖局的日子应该是过得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也有里子的。
如今,镖局没有了,镖师做不成了。但也不至于活不下去,比如留在客栈当个伙计,再不济出去买力气。文中说了:“那时候,米贱肉贱,肯卖膀子力气本来可以混个肚儿圆。”
可他们却不愿意接受新的生活,与沙子龙看到时代变化不同。沙子龙的弟子们看到的仅仅是“沙老师变了”,他们一方面耍枪弄棍,活在“武术”的世界里不肯走出来,另一方面又期待着能激动一下沙老师,似乎只要沙老师肯重出江湖,他们又可以回到原在的生活里。
这是时代车轮下一群不肯醒来的人。
「拒绝变化 无视变化」
同样不肯醒来的人还有小说中的孙老者,文中没有交代孙老者的背景,但从他三下两下打落王三胜(注:王三胜是沙子龙的大弟子)的枪,就可以判断孙老者功夫了得,想必也曾经是一方江湖里响当当的人物。
时代变化了,国术在枪炮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再好的功夫也没有用了。但孙老者不管这些,他依然执着地追究武学上的精进和江湖上的名声。
听说沙子龙“五虎断魂枪”的威名,就一定要来会一会沙子龙,不能与沙子龙比试,就求他把断魂枪法教给自己……
在时代的车轮下,孙老者只想闭上眼睛,继续做自己的武术之梦。
当王三胜被孙老者打败后,一个想要激动沙子龙,一个想要会会沙子龙,故事又聚焦到了沙子龙的身上。
没有很多读者和书中人物期待的大反转,沙子龙没有被激动,也没有答应孙老者的请求。
沙子龙:“孙老者,说真的吧;那条枪和那套枪都跟我入棺材,一齐入棺材!”
“不传?”
“不传!”
不传!是故事的结局,也是故事的高潮。
很多人分析为什么沙子龙坚持不传,要把那条枪和那套枪都带进棺材里。
我想,这也是时代变迁中沙子龙心中的执着,接纳变化,知道那条枪和那套枪已经被隐入历史的尘埃里,一方面不愿意再沉溺过去,把吃饭谋生闯江湖的家伙当成耍宝的献艺的工具,更是对枪和枪法的热爱。在生命的尽头处,让自己的生命与那条枪和那套枪融为一体。
从历史背景来解读,这篇文章还有更高远、更深刻的意义,但我并不想去拔高来看。书中描写的是时代背景下的小人物,我们大多数人也是这个时代下的众生,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我们又何尝不是生活在不断变化的历史中?我们又是众生相中的那一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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