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毅乐学书院之学妹读经
《诗经》学习第33篇《邶风 雄雉》
【原文阅读】
雄雉zhì于飞,泄yì泄其羽。
我之怀矣,自诒yí伊阻。
雄雉于飞,下上其音。
展矣君子,实劳我心。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
道之云远,曷hé云能来?
百尔君子,不知德行。
不忮zhì不求,何用不臧zāng。
【译文参考】
雄雉在空中飞翔,舒展着五彩翅膀。
我如此思念夫君,给自己带来忧伤。
雄雉在空中飞翔,上下鸣唱声嘹亮。
我那诚实的夫君,实让我心劳神伤。
看日月迭来迭往,思念是那样悠长。
道路相隔真遥远,何时才能回家乡?
那些在位君子们,不知我夫德高尚。
不贪荣名不贪利,为何让他遭祸殃!
【字词注释】
(1)邶(bèi):中国周代诸侯国名,地在今河南省汤阴县东南。
(2)雉(zhì):野鸡,雄者有冠,长尾,身有文采,善斗。一说雉为耿介之鸟,交有时,别有伦。
(3)于:往。一说语助词。
(4)泄(yì)泄:鼓翅飞翔的样子。朱熹《诗集传》:“泄泄,飞之缓也。”
(泄还有读音xiè,此处读yì)图片注音有误
(5)怀:因思念而忧伤。
(6)自诒:自己给自己。
(7)诒(yí):通“贻”,遗留。
(8)伊:此,这。
(9)阻:忧愁,苦恼。一说阻隔。
(10)下上其音:叫声随飞翔而忽上忽下。
(11)展:诚,确实。
(12)劳我心:即”我心劳“,因挂怀而操心、忧愁。劳,忧。
(13)瞻:远看,望。
(14)悠悠:绵绵不断。
(15)云:与下句的“云”同为语气助词。
(16)曷(hé):何。此处指何时。
(17)百尔君子:你们这些君子。
百,凡是,所有。尔,你们。
君子,在位有官职的大夫。
(18)德行:品德和行为。
(19)忮(zhì):忌恨,害也。一说“贪求”。
(20)求:贪求。
(21)何用:何以,为何。
(22)不臧(zāng):不善,不好。
【诗歌赏析】
雄雉就是雄性的野鸡,有着非常美丽的羽毛。《诗序》说是刺卫宣公之诗,因宣公“淫乱,不恤国事,军旅数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旷,国人患之,而作是诗”。《诗集传》谓为妇人思夫从役于外之诗。《诗经原始》说是“期友不归,思以共勖”。个人认同本诗主题是表达妇人思念远役的丈夫。
诗的前两章都是以雄雉起兴。这里的“雄雉”暗指自己的丈夫,就是下文说的君子。雄雉就在眼前,舒畅地拍着翅膀,羽毛闪耀,能听到它咯咯的叫声。 而丈夫久役,既不能见其人,也不能闻其声。诗中还用雄雉拍翅膀比喻男人好虚荣,整天在外寻找机会建立功名,经常忘了家。
“我之怀矣”,“我”是指诗中的女子,“怀”就是想念,我现在怀念那只整天在外边飞的雄鸟,也就是自己的丈夫。“自诒伊阻”,我是给自己找麻烦,这个“阻”本来是艰难的意思,在这引申为烦恼。抱怨之情,在头一章后两句已经展露无遗了。
这个女子不像中国古代的很多贤妻那样,整天撺掇着丈夫去建功立业。相反,她对丈夫远离非常不喜欢。当然,男子离家也可能是不自愿地被征调去外地服役。
接着,“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下上其音”,雄雉在飞的时候,发出来的叫声也在上下飘动。按照殷商的语言习惯,将“上下”说成“下上”。下边“展矣君子”,“展”就是指实在、真实,“君子”就是丈夫,在《诗经》时代,可以称自己的丈夫为君子,有的时候君子也指国君或周王,总之是称呼尊者。“展矣君子”就是真的君子。“实劳我心”,“劳”是忧伤、操心的意思。这句话是直接对君子发话:君子呀君子呀,你不在真是让我糟透了心。开始的“自诒伊阻”是气话,此处“展矣”“实劳”两句,则是真情呈现。
第一、二章只举雄雉,不言双飞,正道出离别,引出下文“怀”、“劳”的情绪,写雄雉,又是从“飞”这一动态去描写它的神情(“泄泄其羽”)和声音(“上下其音”),突出其反复不止,意在喻丈夫久役不息,思妇怀想不已。离别的煎熬太真切了,伤得她太深了。
第三章“瞻彼日月,悠悠我思”。“瞻”涵盖了女子所见。她与所见的日月构成意象空间,让人想见思妇正在伫立遥望的情景,加以前文所见雄雉的点染,便传递出强烈的画面感。“道之云远”把思妇的视线指向其久役的丈夫,它与一章“自诒伊阻”相承为义,分别从空间的距离(“远”)和空间的间断(“阻”)来说。“曷云能来”,是对女子“悠悠我思”的现实回答,也是思妇瞻望的必然结果。道远路阻,丈夫无法回来,这也深深透露出对当时现实的无奈。
这里的情感很有深度了,前边是埋怨,可是不能一直埋怨,此处用一种平稳的或者正面的语态来写自己的思念,交代了丈夫离开的时间、地点,时间跟空间成正比,时间越长,离得越远,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以日月的迭来迭往,来兴丈夫久役不归;以日月久长来拟自己的悠悠思绪。关河阻隔,怅问丈夫归来何期,亦可见思妇怀念之切。牛运震《诗志》指出:“‘实劳我心’、‘悠悠我思’,从‘自诒伊阻’生来,却为末章含蓄起势,此通篇结构贯串处。”
第四章语气一转,忧其丈夫仕于乱世,希望他善能周全,可见其深思至爱之意。“百尔君子”,“百尔”指所有的你们这些君子,你们不知“德行”。你们整天在外边奔走、建功立业,反而不知德行。这个“德行”应该打着引号,特指守护家庭,在平凡的生活当中完成自己的职责。而整天为了虚头名利,忘了自己是谁,不顾生活,则是“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忮”是贪心,“求”在这里指过分地追求名利。这几句的意思是:你们这些男人如果不过分地追求名利,不过于贪心,还有什么不好的呢?归于对男性追求的名利的看破。
我们经常为了一些世俗推崇的东西,而忘记了生活的真意,这是一种媚俗、不能脱俗的表现。在《论语》中,孔子表扬过子路,说子路这个人,穿着破棉袄,跟穿着名贵狐貉皮衣的人站在一起,也不觉得惭愧。这就是脱俗,就是“不忮不求”。可以看出,这个女子是非常有想法,有性格的。
陈震《读诗识小录》评曰:“篇法上虚下实,前三章曼声长吟,愁叹之音也;后一章心惧语急,悚切之旨也。全诗皆为‘不臧’而言,文阵单行直走。”可谓解说得当。
【《雄雉》学习的反思探讨】
情感与功名之辨~悔教夫婿觅封侯
这是一首极有性格的诗。《红楼梦》里贾宝玉厌恶那些成为“国贼禄蠹”的男人,其实,“水做的女儿”在《诗经》这里就已经有了,男人那点子名利心,在这首诗里,也早就被女主人公戳破了。她说他们不过是为了虚头名利在忙,忘记了家庭,也忘记了生活的真意。真正的德行是守本分,在平凡中过得充实,过得有价值,这其实是对人生的一种警告。
王昌龄有一首诗《闺怨》:“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诗写得一看就懂,在家中等待的少妇,本来心情平静,春天来了,打扮好了,登上自己家的楼远望,忽然发现远方春色一片,在大好时光中,突然一股悔恨之情涌上心头。她后悔当初劝告自己的丈夫外出建功立业,因而虚度了大好时光。
这首诗讲的是真情,在真情和事业之间,诗人更珍惜这种真情,因为这才是真正的人生,而一切的功名利禄都是虚的。这种情感的表达,不是从唐诗开始的。《诗经·雄雉》可谓王昌龄诗的源头。
而且,《雄雉》中把男人比喻成整天展现漂亮羽毛的雄雉,不断地在那儿飞呀飞呀,忘了自己是谁,却成为一种被猎取的对象。诗歌虽然形态古老,但它里边的人物却非常鲜活灵动。这里也体现出一种智慧,说明追求虚名的人也将被世俗所俘虏。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孔子研究《诗经》的贡献(4)
~孔子的《诗》学研究理论历久弥新
《论语》、《礼记》、《孔丛子》、《战国楚竹书·孔子诗论》等典籍均载有诸多关于孔子对一些具体诗篇或一组诗篇的具体阐释。
《孔丛子》记载孔子论《诗》曰:“吾于《周南》、《召南》见周道之所以盛也,于《柏舟》见匹夫执志之不可易也,于《淇奥》见学之可以为君子也,于《考槃》见遁世之士而不闷也,于《木瓜》见苞苴之礼行也,于《缁衣》见好贤之心至也,于《鸡鸣》见古之君子不忘其敬也,于《伐檀》见贤者之先事后食也,于《蟋蟀》见陶唐俭德之大也,于《下泉》见乱世之思明君也,于《七月》见豳公之所以造周也,于《东山》见周公之先公而后私也,于《狼跋》见周公之远志所以为圣也,于《鹿鸣》见君臣之有礼也,于《彤弓》见有功之必报也,于《羔羊》见善政之有应也,于《节南山》见忠臣之忧世也,于《蓼莪》见孝子之思养也,于《楚茨》见孝子之思祭也,于《裳裳者华》见古之贤者世保其禄也,于《采菽》见古之明王所以敬诸侯也。”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孔子诗论》中亦有多枚竹简载有孔子论《诗》之片断,如第一简记载:“孔子曰:‘诗亡离志,乐亡离情,文亡离言。’”孔子从诗与志之关系着手,说明诗离不开对志的表达。第七简记载:“‘怀尔明德’曷?诚谓之也。‘有命自天,命此文王’,诚命之也,信矣。孔子曰:‘此命也夫。文王唯裕也,得乎?此命也。’”此简主要探讨《大明》所载的文王受命之事。第二十一简记载:“孔子曰:‘《宛丘》,吾善之。《猗嗟》,吾喜之。《鸤鸠》,吾信之。《文王》,吾美之。清……’”第二十七简记载:“孔子曰:‘《蟋蟀》智难。《中氏》君子。《北风》不绝。人之怨子立不……’”以上两简载录了孔子对多首诗歌带有强烈主观感情色彩的评价。
就目前所见资料来看,孔子论《诗》内容丰富,方法多样,对后世诗歌理论的形成与发展影响甚巨,因此可以说孔子乃是中国古代诗歌理论的奠基人。
时至今日,孔子的《诗》学理论不仅没有过时,反而历久弥新,具有持久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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