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怀念小时候的夏夜。
那时候，在卫生院的院子里，乘凉的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偶尔还有一些跑过江湖的病人加入其中，从他们的口中，我听到了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故事，这个世界，原来要比我想像的还要多姿多彩。
在这些人中，有一个叫宋天赐的老人尤为神秘。
他长着一张极瘦的脸，颧骨高高凸起，两腮又深深地凹进去，他的那双眼，就像笼罩着一层雾，让人捉摸不透。
平时乘凉的时候，他都一言不语地坐在角落里，巴嗒巴嗒地抽着旱烟，那烟太呛人，我都远远地躲着他。
直到有一天，有人谈到茅山法术，他忽然来了兴趣，打开了话匣。
“在相术中，每个人的食指都代表着人的贪婪，而吃的欲望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知道为什么叫食指么？古人说，一旦看见好吃的东西，食指就会跳动，不是有句成语叫‘食指大动’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一个关于食指的故事。”
说完，他沉默了一阵，似乎陷入到了久远的回忆之中，又吸了几口旱烟，烟雾缭绕，他的眼神愈发地扑朔迷离。
“我年轻的时候，去过西南，在一个小镇上生活过一段时间。”
“那里的人，从民国开始就有一个习俗，如果一个女孩想要嫁到好人家，那她首先得有一个好身材。尤其是腰，据说有些大户人家都有明确的尺寸，哪怕是多一厘米也不行。”
有听故事的人觉得好笑：“哪有那么夸张的事。”
宋天赐也没反驳，自顾自说道：“可能是当地人对猪非常反感，也就固执地认为肥胖就是丑陋。那里的女孩，为了自己拥有一个能一步三摇，风吹柳絮般地身材，一个个都拼命地节食。”
“其中有一个叫秀秀的女孩，自从懂事起就不再吃肉，甚至连面食也很少吃，但似乎命运与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无论她如何节食，如何一天到晚地运动，哪怕只是喝水，她还是一天比一天胖。按现在的话来说，这或许是基因问题，根本不是什么病。但当时的人却不那么认为，那些瘦瘦的女孩常常当面嘲笑秀秀，甚至背地里说她是猪精投胎转世，秀秀的父母也忍不住唉声叹气，因为秀秀越来越胖，别说找个好人家，就算嫁出去都难。”
“后来，镇上来了一个外乡人，长得也算清秀，只是他父母双亡，寄宿在镇上亲戚家，过了两年用打零工的钱盖了两间瓦房，这才有了自己的居所。只不过他实在太穷，二十四五的大小伙了，也没有媒婆上门说亲。”
“秀秀的父母也顾不了，他们想赶紧把秀秀嫁出去，免得她一直在家丢人现眼。他们试着找了媒婆，让媒婆去找外乡人提一下亲。没想到的是，外乡人一口答应了。结果在一天之内，提亲，下聘，回书，所有程序一口气办完，这在当地也算是创了一项记录。”
说到这，宋天赐苦笑了一声，他接着说：“秀秀虽然百般怨气，但也没办法，谁叫自己命不好。再不嫁，过几年恐怕连外乡人都看不上自己了。”
“婚后，外乡人对秀秀千依百顺，疼爱有加，两人男耕女织，日子倒也过得顺风顺水。或许是风水的缘故，又或许是心情的缘故，秀秀出嫁后没怎么节食，身材却慢慢瘦了下来，最后竟成了当地有名的美人。”
“虽然秀秀早已嫁为人妇，但瘦下来后的她却吸引了很多人打她的主意。 那里的有钱人不在乎什么头婚，二婚，对他们来说，女人不过是生育的工具罢了。”
“秀秀自己也不安分起来了，而且她坚持不要孩子。这点令外乡人十分的苦恼。他知道没有孩子自己是留不住秀秀的。再后来，秀秀家里活也不干了，成天只想着往外跑。”
“一切都是瘦下来惹的祸。外乡人知道，只有秀秀再次胖起来，她才会安心呆在这个家。”
“没过多久，秀秀再次发胖，一切仿佛回到原点。她再次沦为人见人嫌的普通妇人。秀秀怨恨命运的玩弄，却不得不回归家庭。外乡人暗自欢喜，表面上却和她一边抱怨一边安慰她。”
“岁月如同秀秀手中织衣的梭子，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秀秀也不再做梦，安心和外乡人过着日子，一直到他们的女儿月月的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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