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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对门唐家小院里,有一个人叫唐忠顺,村里人都叫他唐师傅。他个子不高但却精干,满脸络腮胡,据说他懂点法术,喜吃辣椒,嗜酒如命。
村里人都知道,唐师傅爱喝酒这个习惯后,无论是杀猪还是施法,都备一桌酒菜招待,酒,那是必须喝好管够。
唐师傅本身是个杀猪匠,一般也就是快过年的时候,天天忙得团团转,酒肉不断;平时里,只有在帮人施些法术,才有得酒喝。
那年月,凡是会些工匠活的人,比如石匠、木匠、瓦匠、剃头匠、杀猪匠据说都会些法术,这些法术是师傅传徒弟的方式口口相传,有些还有禁忌什么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我小时候就听我的小哥告诉过我,说有什么止血诀,需要练习七七四十九天,早上念,中午念,晚上还念,每天要念四十九遍,再练习四十九天方可大功告成,可惜我们总是没有长性,每次都半途而废,至于念的什么口诀,现在也完全忘记了。但我记得唐师傅经常被人请到家中作法的场面。
村里人,但凡哪家小孩子撞了夜里不干净的东西,便会请他作法;他带着一个布袋来了,然后要一碗水,一把香,一只公鸡,一张黄裱纸,然后从鸡冠上掐出血在黄裱纸上画一道桃符,再将桃符点燃,口动真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然后就见他叽叽咕咕又念了一通,但见符咒火光一闪,轰地燃得更快,待快烧尽之时便滋的一声全部放进旁边装着的水里化为灰烬,唐良顺拿根筷子在碗里搅和一下,让闹腾的小孩子一口喝下,必定烟消云散。
也有小孩饭桌上,不小心被鱼卡住了,便会找他画一道焚刺符,他一般会将水换成陈醋,一口喝下去,那卡着的鱼刺居然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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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有家里有人出走的或是老母鸡走丢了或是掉了钱,去找唐师傅算算去哪里了?能找回来吗?唐师傅一般是眼半寐掐指一算,然后说出一个结果,莫慌,你家的人此去二三十里路的地方投奔亲戚了,家人只须静待消息,不用着急;于是,那家人静待消息,不曾想,几天后果真人回来了,大家都说这唐师傅灵验,神了。其实请他做这些也不需要收费,顶多就是做一桌好菜,请他来喝酒,那酒必是得备够了的。
农村的酒,说不上高档,就是那高梁酒,52度清香型,入口甘甜清香,关键还后劲足,唐师傅一般喜欢与人喝酒,几杯酒下肚,他的话就多了,他扯的龙门阵特别新奇,所以我们小孩子特别喜欢听他吹牛皮。
有一年,他给我家杀年猪,席间,一大桌人吃年饭,热闹异常,他几杯酒下肚,脸开始微红起来,话匣子也打开了。说起早前一户人家出丧,一队锣鼓匠与吹鼓手刚好从门前过,话说那炮手是走在最后的,见了他不给让道,他就说:“耶,你这师傅怕是不晓得规矩哟,这放炮手遇人不都得敬三分,让人走远三丈才放呀。”那炮手不以为然,唐师傅心想得给这个人一点教训,结果那个炮手后面怎么放炮都是哑炮,放不出声来,有一个明事的老吹鼓手就点拨他说,你刚才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那炮手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唐师傅,于是,赶紧上门递了一包烟,并向唐师傅道歉,再去山上放炮,嘿,那炮果然响了……
唐师傅油光可鉴的脸在酒的映衬下,愈发的容光焕发,用得意的神色扫视一桌人,桌上人赶紧一个接一个端起酒碗敬酒:“喝,敬唐师傅!”一轮末了,唐师傅酒兴正起,吆喝主人上辣椒,刚从地里摘下的辣椒整碗放在唐师傅面前,只见他一口三个,再呷一口酒,长长的嘬一声:“爽!"然后又开始接着吹他的牛。一碗辣椒,很快下肚,旁人惊得直咂舌问唐师傅不辣吗?他面不改色气不喘说,还不够辣!
话说某次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仗着自己能喝三斤白酒之量,硬要与他比酒,唐师傅得意洋洋地说,结果来了三个三斤酒量的人,一个个全喝趴下了,他意味深长地说:“这酒嘛,我都上洗手间蒸发掉了!”哈哈哈,众人大笑,然后他一本正经地说,他是有遁法的,可以将酒通过手指转指到猪槽里,众人皆惊,原来如此!愈加佩服他了,但关于他的遁法,反正我是没有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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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师傅嗜酒成瘾,养成了他喜欢酩酊大醉的习惯,他的老婆在他37岁那年留下一儿一女便撒手人寰。每次他在别人家喝酒时,总是夜半才归屋,一双儿女担惊受怕,但也习惯了父亲的喝酒习性,因为喝多了总是要受到吼骂的,所以两个小孩从小便习得家里家外干活好手。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唐师傅的儿女没上几年学,便早早成家立业了,成家后的儿女对他很是孝顺,唯独对酒是深恶痛绝的。
在唐师傅50岁那年,因为酒精中毒入了医院,却没想到检查时意外发现已是肝癌晚期,没几个月便去了。
葬礼上,唐师傅的儿女泣不成声,说是酒害了他!
呜呼,爱喝酒的唐师傅,把命搭在酒上了。我感到有些遗憾。我不知道关于他的那一身所谓的法术是否有传给他的儿子?
但现在每次酒桌上,看到那些爱喝酒的人,我就想到唐师傅,在他们一阵划拳吆喝什么宁可胃上烂个洞,不叫感情裂条缝。什么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感情厚,喝不够;感情薄,喝不着;感情铁,喝出血。我总是替他们捏着一把汗来着。
我想,真正的生意、感情、官职、权利……如果真要喝出血,拿条来搭,一切都是浮云,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后来,我在一个村人群里再次遇到了唐师傅的儿子,他的微信备注标签里写着:
喝酒要有度,小酌怡情,大饮伤身,把酒当作生活一样慢慢品尝。
我想,唐师傅用生命给了儿女深刻的人生教训,但愿有更多人知道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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