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祭

八年了，八年来，一个心愿无时不刻在我的胸中激荡，真的使我魂牵梦绕，心里一直很愧疚，很难受，有时我真想跑到山顶，站在雨里，任凭风吹雨淋，面对苍天大声呼喊，让泪水和雨水伴着我肆意的流淌，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一场。

父亲离我们兄弟姐妹而去已经整整八年了。八年前的阳春四月正是我考大学的冲刺阶段，不幸父亲去世了。父亲的去世真的太突然了，从发现病情到父亲去世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只去医院看了一次父亲，看到父亲已削瘦的不成样子，再从学校回到家里，大门口已搭起了灵棚，街房邻居很多人挤在我家里，看到父亲已经是头朝北，脸盖白纸静静的躺在临街的屋门口。1986年的4月26日，父亲下葬的那一天，我和姐姐哥哥弟弟哭的撕心裂肺，我看到了我吐出的一口血痰。父亲的去世对我的打击太大了，以致于葬了父亲回到学校同学们劝我节哀我都忍不住爬在课桌上忍不住的眼泪流了下来。那时从十几里远的学校回到家里，看见父亲的遗像，父亲生前所用过的一切东西，到地里干活，从父亲的坟前经过，山脚下父亲生前栽下的一片小桐树林，我都忍不住的泪眼汪汪，那时候我才真正理解“睹物思人”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痛苦之余，我想起了陶潜的这四句诗“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亲戚或余悲，他人已高歌”。是啊，人死而不能复生，我们活着的人又何必太痛苦呢？也许这时候别人已经在高歌欢笑了，我似乎又感到了一种解脱。

八年了，我清楚的记得父亲重病期间在医院对我说的一句话：再也不得吃那红薯面窝窝头了，记得给我上坟啊。八年来我只给父亲上过一次坟，那大概是父亲过“五七”的时候我从学校回到家里去给他老人家上坟，我站在父亲的坟前哭到：父亲，我考上了。那就是在1986年的全省高招预选赛考试上我通过了，有幸参加七月的全国统考。可是在黑色的七月高考中我只考了454分，我落选了。要知道，能在全省各地的统考高招预选赛上通过，那是好多同学求之不得的愿望。我以为我能在七月的全国统一考试中考上大学，便在父亲坟前说了那句话。没想到我竟以失败告终。1987年的高考我只考了453.5分吧，考过了中专线，却由于招生人数过少，没有舍得给高招办的人送礼，纵使我比别的同学分数高也没能去上学，亲戚家的两个孩子只因为是城市郊区户口，分数没有考过中专线，托了直接关系去上了大学，我是农村户口，便留在了家里，看着比我分数低的同学都去上学了，命运从此改变，我躺在床上，把一本书撕的粉碎，痛哭了一场。（三十多年后，和一个同学相遇了，他说当年他找到了高中时候的教导主任，他一个村子里的老师，去郑州找了一个人，只花了80块钱，便去上学了。我那时侯怎么那么傻，没有去找老师给我帮忙啊？也许这就是命吧！）我哭了，哭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的高考目标是全国重点大学的法律系，从初中二年级就立下誓言要考上大学毕业后成为一名神圣的法官，可这个希望就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我一下子跌进了失望的深渊，只好走进了村办小学，做了一名代课老师。我不甘心，第三年，辞去代课老师，再次去复读，可由于身体原因，高考再次失利。我感到真是无颜再见江东父老，又一次当起了代课老师。教师队伍整编，由于我没有教师资格证，只好进厂当了一名工人。

八年了，我在岁月蹉跎中渡过，曾妄想参加全国成人高考，我相信，凭我的实力，我能够轻而易举地通过考试，自学几年法律，然后考个律师，可生活的无奈与现实的距离容不得我去顾及这神圣的理想，更重要的是我没有下定决心去学习，只是借了几本高校的自考教材，看了几个月便放弃了。

八年过去了，每到正月上坟的季节，我都害怕去给父亲上坟，害怕父亲的再天之灵责怪我怎么没能考上大学，怎么没能了却他生前的愿望，希望我们家能够出我这么一个大学生，能够光宗耀祖。记得我小时候他经常给我说过的话“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早知书内有黄金，夜点明灯下苦心”以及古时候中举后的考生”红旗插在俺门上，你看排场不排场”那种壮观的景象。父亲还给我讲了他的爷爷就是我的老爷是我们村有名的私塾先生，村里好多人的名字都是他起的。

八年来我的心一直都在自惭，我常想什么时候我能跪在父亲的坟前，轻声的告诉父亲的再天之灵：父亲，你安息吧，我没能辜负你的希望，我终于事业有成了，我终于光宗耀祖了。可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一天，害怕去给父亲上坟，只好作下这篇文章作为我对父亲的祭奠，作为我对父亲的怀念之情。父亲，你骂我吧，请你原谅我的不孝，原谅我的一事无成。                                               

                    1994年作此草稿，2019年正月二十二整理完毕。此稿保存了25年，终于完工，了却了一桩纪念父亲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