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韵没有拒绝,电话挂断后给周然发了几张照片。
是几张合照,那个在老母和舅舅中间的就是他一直好奇的小语姨了。
周然翻看了照片,就三张,而且都是他们很小的时候,是拍的老照片。
他估算着年岁,这年纪也不对啊,这时候他老母也才二十岁左右,也就是快三十年前的照片,可外婆不是说他出生的时候小语姨还活着吗?这之后的二十年一张照片都没留下?
周然又翻了遍照片,他有些疑惑,这小语姨和老母关系到底好不好。
看这照片关系应该可以,可如果单纯的去世早,为什么一家人和禁忌一样不愿意提。
第二天早上,周然起床时三爷爷已经在后院洗衣服了,他收拾收拾,去了趟小店。
订了几箱啤酒后说好了时间,正要回去,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进来了。
“拿包细盐和老抽。”
因为是真的很高,大概一米九左右,有瘦瘦的,周然多看了几眼。
店主倒是想起来了,“你不是吴大爷家重孙吗,这个就住你家对门,哦,关系有点远了。”
店主估计随口一说,周然心里却捋了一下。
出了店,周然没急着走,等到了那个高高瘦瘦的人出来。
那人有些疑惑,周然也没含糊,问出来自己想问的。
“你认识小语姨吗?”
他想了想,“你说吴语姐吗?她和我姐是闺蜜,但好些年没听我姐提过了。”
闺蜜?那应该知道很多事情吧。
“能给一下联系方式吗?我有些关于小语姨的事情想问问,我叫周然。”
男人思索了一下,两人加了联系方式,“这个我得回去问一下我姐。”
“行,麻烦了。”
男人家就在附近,将东西放在厨房,想起刚刚那个人,就发消息给了自己老姐。
“刚刚在买东西,一个叫周然的,说想问问你吴语姐的事情。”
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什么情况?”
“就去二伯伯的小店买东西,然后店里有个叫周然的也在,二伯伯就说是住在咱上面那个家对面的,出门那个周然就问我知不知道吴语姐的事情,我想着你和吴语姐不是闺蜜吗?”
对面的女人大概知道了事情经过,“嗯,有留联系方式吗?”
“留了,我推给你。”
挂断电话,吴舒雅看着弟弟推来的联系人,点了进去。
回到家的周然看到手机上的好友请求,上面写着是吴语的闺蜜,周然直接点了同意。
“您好,我是吴语的堂外甥。”
“嗯,是吴韵姐的儿子吧,你想知道什么?”
对方的话有些生硬,这让周然一时之间分不清这是关系好还是坏。
“我想知道一些关于小语姨的事,家里人都不愿意告诉我。”
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有两三分钟后周然才收到消息。
“小语我也好些年没联系了,甚至连死活我都不知道。”
周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确定的答案来让她死心。
“小语姨已经去世十几年了。”
对面沉默了好久好久,周然或许是知道的多了点,大概理解了他们。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所以固执的不愿意提起,只为了想到这个人时她还活着。
之后两人没有再发消息。
这日子几天几天的过去,无趣中满是枯燥乏味,周然最近心事重重的样子,那天晚上在宿舍躺着。
“你们什么时候会不愿意提一个去世好多年的人?”
“关系不好?”
“应该挺好吧,或许说很好。”
“那就是有什么事情出了隔阂吧。”
宿舍里面人说了几句,可周然都觉得不对,哪里不对也不知道。
“大概一个月前吧,我才知道我妈妈还有个堂妹,其实也算是挺远的关系,但突然有些好奇了。”
宿舍几个都静下来听着。
“家里喊着小语,但我估摸应该叫吴语,口天吴,语言的语,我不知道她的事情,当我知道有这个人存在,已经是她去世了十几年以后,我原先以为是和我妈关系不好,所以不愿意提及,但我外婆说两个人关系挺好的,而且据说我出生的时候那个小语姨还在。”
其实说了这么多,周然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好奇,就我妈那边一大家子人,都不愿意提到这个人,可偏偏上次回去,刚好那个小语姨的生日吧,我妈还搁湖边哭着,我以前没注意过,现在好像才想起来,每年那天我爸妈都会不在家。”
“你说,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让家里人对她的态度如此矛盾。”
他们宿舍四个人,三个学历史的,一个学文学的。
江生在宿舍群里发了个文件,“上节课老师不是说让我们了解一个人物吗?要不,就去了解了解这个去世的阿姨?”
他们几个人都是那种因为热爱而来到此的人,少年的思绪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的大条,带着好奇。
还有一个人也表了态,赞同这个想法。
这让学文学的张啸也来了兴致,“我和你们一起,刚好最近要写人物。”
也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这帮年轻人,好像冥冥之中有些什么指引着,指引这素未谋面的人见面。
周然被这些神经大条的想法惊到了,“小语姨也就是个普通人,你们咋比我还激动。”
“普通人就普通人,与其一直想着,还不如找找,我们几个一起了解了解这个阿姨。”
周然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
李名亦开口,“是不是先看看她留下了什么?”
这倒是提醒了周然,他打开手机,犹豫了一会,还是发出了消息。
“老母,小语姨的遗物在哪?”
周然看着手机里面的消息,有些沮丧。
“我老母说,小语姨什么都没有留下,等下,但她偷偷留下了点东西。”
“为什么要偷偷留?”
“不知道,但是我老母说他留在了我外公外婆家那边,刚好离得近,走。”
几个人穿上衣服,说走就走。
周然回去的时候,太奶奶和太爷爷坐在门口,他喊了两人。
“太奶奶,太爷爷,我妈让我回来找个东西,后面这几个我室友。”
两个老人看了看后面几个年轻人,点了点头。
老母说在她隔壁房间。
这不说,周然二十来年都没注意到,这层楼的角落居然还有一个小房间,因为刷的和墙一样的颜色,所以周然一直没有注意到。
从老母房间的床头柜里,周然拿到了钥匙。
几个小伙子互相看了看,眼中满是好奇,在注视中,周然打开了这个他从未来过的房间。
没有窗户的缘故,房间都是漆黑的,打开手机后找到了电灯开关。
“你们在干嘛呢?”
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被吓到了,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
是外婆。
听到周然的称呼,几个人才反应过来,纷纷喊了句外婆。
“这是我室友。”
外婆点了点头,看向了房间里面。
“当初盖的时候,你妈说留个小房间放东西,之后也没说放的啥,这次倒是看见了。”
外婆走的有些慢,平时不是这样的,她穿过几个小孩,走进了房间里面。
“我说小语怎么一直在这里,她的遗愿没有完成,她怎么走的了呢。”
之前他们都听周然说过,他外婆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外婆,你能看见小语姨?”
周然看向房间四周,想打破这世间的规律,看到一个亡人的模样。
“把这些都烧了吧。”
这突然的话,几个人都有些摸不到头脑。
“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有些事情,也该放下了,你不是一直好奇家里为什么不愿意提到你小语姨,你小语姨是自杀的,这是你小语姨的遗愿,没有葬礼,没有立碑,骨灰也撒到河里了,她连个念想都不愿意给我们留下来,让我们把她的东西都烧了,也不要再提到她了。”
外婆的声音中夹杂着抽噎,这感伤的情绪让几个人都有些沮丧。
“烧了吧。”外婆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可我妈。”
“你妈那边我会说的,这都十几年了,该放下了。”
许多年以后的某天,周然才知道,外婆这辈子见过许多无法解释的东西,唯独没有见到过小语阿姨。
房间里没有多少东西,大多都是小物件,应该是当初焚烧小语姨遗物时,老母偷偷藏起来的。
周然看着几个室友,点了点头。
“就在后院烧了吧,就当是我们留住她了。”
周然伤感了许多,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舍不得还要将这些给烧了,她开始怨起了这个死人,这么自私的离开。
里面大多是成打的纸和书,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看来应该是老母陆陆续续偷偷藏了起来。
他们几个人一次就搬完了,放到了后院,支起来火盆,外婆一直背过了身,不愿意看。
周然一点一点的焚烧。
他开始烧的一些书,后来发现那些纸上都有字,他和几个室友将每一张都打开了。
有的是小诗,有的是文章,底下还有特殊字符署名。
小语姨应该也是个文艺的人。
他好像理解了老母,这些是小语姨费了心思的东西,会不会,留下这些,就像留下了小语姨。
但他还是将这些烧了,就像外婆说的,十几年了,该放手了,无论这个小语姨是什么样的人。
外公看到烟来了后院,一进后院就和外婆对上了,再看看后面。
“这…”
外婆拦住了外公,“让小语走吧。”
“真的是小语的东西。”
周然一直知道外公是个感性的人,但他红了眼的模样,是那样感伤。
到底为什么会选择自杀?
江生突然拉了拉他的胳膊,将手上的纸递给了他,有点泛黄,但还是能看到上面的东西。
是医院的检查单,随后又发现了几张。
这几张或许就是原因。
他打开了小语阿姨日记本,零零散散,根据时间推算应该是小语阿姨成年以后的。
具体的,周然已经不愿意去追究了,他将这些扔进了火盆里面。
“小语阿姨走了,也不会回来了。”
这直白的话,生生戳了多少人的心坎他不知道,其中几分真心几分虚假,他也不想去探究了。
这场显得仓促的探寻之旅,以他们叨扰一个亡人清净而结束。
家里知道了周然老母藏着这些东西的事了,也知道了外婆借他们手将这些烧了的事情。
周然听着这些人的絮絮叨叨,脑中浮现着的是小语阿姨的日记,他看着眼前的家人们,开始想着他们各自脸上带了多少面具。
“小语姨已经走了,什么都不剩了,你们也都忘了吧。”
向来最知分寸和礼数的人破天荒的打乱了一家人不休的争吵,这样乱糟糟的,才是一切的本来面目。
“她活着的时候,你们都没能留住她,她如今人都没了,也不要再强行留着了。”
宽慰了谁?
又安慰了谁?
众人脸色都有些难看,他们沉沦在这个自我感动的意识里太久了,已经忘了最初的模样。
小语阿姨还活着的时候。
小语阿姨是一个普通人,上着学,想着就业,她生病了,原先这些病看似给她带来了洒脱,可后来,却生生要了她的命。
小语阿姨说,她好久前就想离开,所以二十五岁的那一年,她选了个没什么意义的日子。
她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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