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六楼的走廊上,一束暖黄色的阳光照在左手边光滑的墙壁上,整个走廊被笼罩在一片暖烘烘之中,动不了脚步,竟然就这样呆着看着阳光一点一点抽离,暖色一点一点变淡,温度一点一点下降,最后,眼前只是一片朦胧稀疏的黑色,用力闭上眼睛,再张开,好像更暗了,想你啊!
“医生她眼睛动了”
醒来,眼前是你急切的脸,是梦吗?结婚就是这样吧,每一天爱人的声音在与这个世界接触的第一秒里听到,每一天爱人的脸是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印象。见到你真好,可是我好累啊!你脸又开始模糊了,只剩一片虚化了的色彩,最后什么都没了。
停电了,点着蜡烛,一簇簇暖色的微光中,那是十三岁的我,安静地看着书,那是很宁静的,很美好的,那一刻那些书救了我,我终于能有片刻摆脱你,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安宁,脑袋里可以容下其它东西,是轻盈,醒来,桌上的栀子花枯了,天空里好多乌云阴郁地纠缠在一起,一颗颗透亮的雨珠落入泥土深处,触目所见的绿慢慢沉淀又慢慢泛着水润的光,六月,雨季开始了,像雨多好,雨季到了,就跨过整个世间奔向你。可是啊,时间慢得我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雨一直唰唰地下着。无休无止。l
顾医生说你回去了,好可惜,我错过了看你的时间。
我睡着的时候你在看我吗?你是坐在我床边的吗?我和你之间没有其他人,就我和你吗?我待在这里会等到你吗?
叶子被雨无穷无尽地宠着,颜色都变了,绿色是那样的饱满润泽,白色的花朵更加白净,透着一股高傲冷淡的劲儿,以前也有人这样说我,其实啊那是装的,我只是怕你看出我的心思。
雨还会停吗?
其实就算雨不停也没用啊,雨季的你和我早过了,那个你我离我太远太远了。我和你躲雨的屋檐没了,那一整条街都没了,你走过我也走过的路又少了一条。只剩湿润的水汽一直弥漫着,散不去。雨季也还每年都有,我和你远不到哪儿的。
是睡傻了吗?你在我面前一脸歉疚地对我说着,我却什么也听不到。我和你面对面地坐着,你的眼睛一直专注温柔地看着我,眼睛里是对我的关心和询问你的嘴巴一直在说着给我听的话,你的脑袋里想着的是关于我的问题。这个下午的你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可是你会知道你面前这个姑娘她一直爱着你吗?你会知道她有许多关于你的梦吗?你会知道她的人生轨迹一直是跟着你吗?她今年二十岁了,你知道她生命的一半时间里都被一颗爱你的心纠缠着吗?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无知的人最可耻了。
久郁的天空放晴了,天和地之间慢慢地变得干净明朗,风也变暖了,阳光是温婉明净的白色,让我想起你的第一个女朋友,她就像这阳光一样美丽柔弱又带着暖暖的光,她真是个好人呐。知道你有女朋友那天,我一个人在放学的路上哭着,她走过来给了我一张纸巾,让我不要伤心,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顾医生告诉我你去英国了,我的疗养费用你会按时寄来。幸亏那天我机灵,悄悄跟着你,不然像你这样行踪不定的人,我去哪儿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于你的机会。我现在算是依靠着你而活了,这是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我和你之间有关系。
我明白,我和你只是同学而已,我只是一个半路冲出来替你挡了钢管的姑娘而已,而且钢管打在我后脑勺上时我竟然很开心,因为那短暂的几秒里我是抱着你的。我救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而不是因为我善良。
初中、高中、大学我和你都只学而已。九月的新生见面会,你穿过人群做到我旁边,你说:“好巧啊,我和你又是同学”。
“是啊,好巧”。
一点儿也不巧,你那么聪明,一直跟在你身后并不容易。我和你之间没有不能分开的羁绊,我没有留住你的力量,你没有留在我身边的理由,我只能努力对抗分开你我的力量。
蝉不知疲倦的叫着,我在医院的大树下听了一天,阳光透过大树温柔地笼罩着我,迷迷糊糊在椅子上睡着了。坐在你身后,看你认真写数学作业,看你早自习睡死过去,看阳光一点一点靠近你,看风一次又一次拂过你的发,看柳絮重楼而过落在你书本上,看你踏着月光踩着自行车呼啸而过,看你顶着细碎的白雪一脸不爽地走进教室,就这样看着你,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春秋。
关于你,我大概是过不去了。
立秋了,顾医生带来了你给我的明信片,是一大片向日葵,你那边的阳光一定很暖,所以你才想分一点给我。这里绵绵不断的细雨下得我好心慌啊。你没有忘记我,我很开心,只是身体好重,就像被乌云包围了。
不想你也是想你,不去想你也在想着你。
我承受不住,哭了好久好久,后来顾医生就带我去爬山了。山坡上长满了齐腰的绿草还有白花,蓝莹莹的天空像一个巨大的整块的果冻,我们坐在明媚的阳光里,带着暖意的风温柔地穿过我的身体。顾医生和我说了美人鱼的故事,他说得不到不见得是坏事,他说王子那么傻根本配不上人鱼公主,他说我是一个好姑娘,他那天说了好多话。我听得累了就在顾医生肩膀上休息,闭上眼,空气是那么清新,天与地之间是那么的温暖,我现在存在在这样的世界里,可是怎么会没有你呢!睁开眼,许久也没看到一个你穿过绿草越过野花向我走来,闭上眼,好想你呐。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小夏说是顾医生抱我回来的,真不好意思。我在黑暗里换上了你买的那条白裙子,幸亏那天我留在了学校的杂志社加班,才有幸目睹了你和第七任女朋友的分手全过程。经过你身边时,我只是想看看热闹而已看了你一眼,谁知道你盛怒之下竟然把手里的袋子给了我,说实话你那天扬长而去的背影帅爆了。看着你前女友变绿的脸,我抱着袋子不回头第跑了。你说因为你不出裙子,袋子里的裙子就给我了。
婚纱一般都长纱裙,你给了我。
今天医生给我吃了好多药,其实我不需要吃药的,你回来了就会好了。可医生说吃了药早点好了,你就回来看我,我没想明白到底是吃药见你快还是不吃药见你比较快,但都会见你的,那就好了。
我醒着的时间不多,脑袋里记得的东西越来越少,顾医生一直围着我转,我的情况让他很沮丧。每次醒来都会看到顾医生在我床边,好像在等什么一样,看我醒来他就会松一口气,然后拉着我的手一语不发地看着我,我也看着顾医生,有人在我身边是很幸福的,笑着笑着我又迷糊起来,顾医生又开始给我检查。
其实没关系的,不用检查了,我不害怕,因为我离死亡很近很近,我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我轻轻碰了碰顾医生的手,他俯下身,把耳朵放在我面前,我告诉他这些都没用了,我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另一个世界对我的诱惑太大了。没想到顾医生竟然抱着我无声地哭了起来,他的眼泪落在我的耳朵上。我想告诉他没关系的,可又抑制不住睡了过去。
推开门,屋子里一片漆黑,我小心翼翼踏进屋子叫了一声院长妈妈,蜡烛一根一根的亮了起来,整个屋子里都是暖黄的光。院长妈妈说要帮我过15岁生日,我们要告诉彼此一个秘密,我告诉院长妈妈我喜欢你,这一次院长妈妈没有震惊地打开灯吼我,没有告诉我家长会时你叫妈妈的那个女人也是我妈妈,没有告诉我我只是妈妈嫁人豪门前的一个意外。院长妈妈在烛光里慈祥地看着我,笑我的心事,教我怎样让你对我动心,教我喜欢一个人就要在阳光下告诉他。这一次我没有跑到大雨里哭,也没用偷偷跑到你家门前偷看你妈妈,这一次你的妈妈就是你的妈妈,她只是我印象里一个优雅的太太,她和一点关系也没有。
午休时候,我跑过走廊和楼梯,找到在天台抽烟的你,我抬着头,挺着胸,一步一步走到你面前,阳光下你眯着眼,对我挑眉道:“有事?”
“我喜欢你,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你怔怔地看着我,嘴角的笑一点一点地溢出来,我定定地看着你,眼角跟着一点一点染上你的笑意。笑着笑着,你上前一步捧着我的脸,轻轻擦掉我的眼泪,你问:“你哭什么呀”。对啊!我哭什么
竟然是在顾医生怀里醒来,顾医生温热的手不停为我擦去眼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眼泪。
“要是每次醒来都有顾医生的拥抱,那我会忍不住睡着的”,我没脸没皮地说着,我希望他脸上的担忧可以减轻一点,顾医生是院长妈妈去世之后对我最好的人了。
“你要是按时睡觉按时醒,我保证时时抱着你”。
医院周围只剩一片光秃秃的深褐色的树枝,一片无人的静寂,天空被没有边际的厚灰白云层盖住,冬天的天地之间只有一片清冷寂静。我把脸沉入冷水里,寒气使劲往我脸里面钻,这冰凉的水里还是得不到片刻的安宁,一颗心每时每刻为你喧闹着,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下雪了,从下午开始天就特别亮,医院里的每个人都被这天色衬得好白好白,
睁开眼,一片白光在眼前晃啊晃,我好像又去了一个有你的地方,可是我看不清你的脸,一点也看不清,一直追不上你,迷迷糊糊又回到原点,隐约记得你说会回来看我的。又记不得窗外大树上的花叫什么了,大概是小夏替我换的裙子吧,我看到床头有一张纸,上面写着:我要穿柜子里那条白裙子离开。摸着蕾丝上精致的花纹,我已经不记得为什么要这条白裙子了,这裙子会是你送的吗,我觉得好困啊。
发生过的吧!怎么区分呢,和你有关的无论什么好像都一片模糊了,曾经清晰地在眼前的吧,曾经触手可及的吧!好像看见你了,睁开眼,一片模糊的不仅是眼前,什么时候起心里也是一片模糊,怎么会只剩这模糊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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