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读着《布鲁克林有棵树》，泪流不止。
布鲁克林有棵树
人越大反而对小时候吃的那些苦越委屈。看着书里妈妈不希望女儿弗兰西帮她擦地，怕把手弄糙，我不禁看了自己的手。如果说浑身上下有什么让我自卑的，那便是我的手了，它很粗糙，一点都不像少女的手，因为它小时候吃过太多苦了。这一瞬间，我明白了，我明白它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糙，为什么会吃这么多苦，因为在小时候被当成了累赘。
心智没有成熟却当了父母，对孩子一定是伤害，不管从眼前出发还是长远考虑，孩子一定会失去很多应该有的东西，当然也会获得一些东西，比如独立，但是，失去的远远多于得到的。
1
因为父亲不在身边，母亲很劳累，于是便以对大人的要求对我。
八岁，因为洗不动冬天厚衣服而被责骂，倔强要强的我从那之后便开始了漫长的洗衣之路。
九岁，和母亲一起在邻居家玩，因为害怕不敢一个人回家睡觉，母亲说我没用。之后，母亲去遥远的地方取货材，我一个人在家，邻居把黄鼠狼吃人的故事给我描绘的及其逼真，夜里害怕到死，怎么都睡不着，起来把所有灯都打开。
十岁，冬天中午回家，想让刚好在家打麻将的母亲帮我热饭，她没有起身，指责我这么大了都不会热饭。我躲到楼上默默哭完就去上学了。
十一岁，新学期开学，因为不确定要不要第一天带桌子去学校，耽误了母亲十分钟摆摊时间，帮我把桌子送去学校，母亲骂了我半路。之后，再也不会学期结束把桌子搬回家。
十二岁，上初中的时候，因为骑自行车载货，路过刚下过雨泥泞坑洼土路而不稳，自行车倒了，母亲指责我没用，不会骑自行车。
小孩子的内心，总是因为恐惧而努力避免恐惧的场景发生。所以，我努力变得懂事，变得会做很多家务。所以，我努力学习。大概自己每年拿奖状回去的时候，母亲很高兴。
2
我之于母亲，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我以前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也还不懂该去思考这个问题，或者说不懂有这个问题要思考。
不知是对成长有了更多感悟，还是看多了别人家长对孩子的小事，偶尔被触动想起小时候的事，有一种隐约的“我是母亲的累赘”这种感觉。
母亲24岁生的我，听说生我的那晚，父亲去找大姑父喝酒，丢下母亲一个人在产房，母亲想吃东西找不到人。
大概那个时候，便注定了母亲要开始她带孩子的孤苦之路。
《布鲁克林有棵树》里，弗兰西的父亲在妻子生下弗兰西的时候，也逃离产房去找他母亲了。
男人的成熟总是要比女人晚，至于晚多久，就要看男人自己什么时候开化。
一个孩子的出生，母亲在怀胎的时候，也许就会跟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成长，而父亲，则很有可能在孩子出生的时候还不知道意味着什么。生产时，母亲是身体上的痛苦，父亲是心灵上的惶恐和迷茫。于是，他们想找一个让自己感到安全的地方，去逃避这种迷茫和惶恐，让自己暂时忘记产房里的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也逃避即将要面临的新生命。他们往往会选择喝酒，喝到烂醉，喝到不省人事，在酒精中忘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同时，也忘记了自己该有的责任。
我可以从理论上理解他们把妻子丢在产房里的这种行为，但我无论是现在作为女儿还是今后作为妻子，我都不会原谅，也不会接受这种行为。
3
如果自己都没有想清楚自己的角色对应什么样的责任，那么我宁愿不要这么早扮演这种角色，这样至少不会伤害这个角色所涉及到的人。所以，父亲伤害了母亲，某种程度上也伤害了我。
父亲还在成长，从一个少年，学会如何去面对一个新的生命，只是，他去广东工作了，不用像母亲那样，每天面对这个新的生命。母亲，同样也在成长，从一个少女，变成少妇，变成母亲。
我和父亲的交集，仅限于过年的这几天假期，所以，我看不到父亲从一个少年变成父亲这个角色成长的日常，我看到的是他呈现出来的结果，但，说实话，对于这个结果，要我作为一个女儿打分，我想给不及格。
至今，父亲还是没有担起他该有的责任。
从前他在外，我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关心，电话几乎很少问及我。甚至有一次我在他那过暑假，因为他出去和别人玩把我丢在他宿舍，我差点走丢在车水马龙的异地。
每年春节回家，父亲会抱怨家里灰多，母亲不打扫，但自己却从不拖地，不洗衣服，母亲在外摆摊回来，还要干所有家务。
要去找人办点事，他从来不去，都是推给母亲。我初中升高中那个暑假，因为想去某个特别的班级，需要镇政府盖章，父亲全都让母亲去。招生老师说，我要去找高中校长，我跟父亲说这事，他毫不犹豫地说：“我不去。”我只好找我的初中数学老师带我去。后来因为说起数学老师说起这件事，父亲冲我发火。我知道，这是父亲因为当年他拒绝我而懊恼，只是，冲我发火何尝不是一种不成熟的样子。
我升学宴，没有回老家，有亲戚指责父亲，父亲硬生生的把这个责任推给了母亲，说是母亲说的。如果不是两个人同时决定，怎么会有这个结果，就算是母亲一个人决定的，父亲也应该摆出做这个决定的理由，而不是直接说这是母亲做的。
现在，父亲在家，感觉对这个家比以前上心。可是，依然不体谅母亲。
面对这样年轻时只顾自己的父亲，母亲并不能依靠谁。面对多出来的我，她需要额外的付出。我的成长，也是母亲的成长，她学会着去面对我，学会着去做一个母亲。
大冬天早起去出摊，为了多挣一分钱，下午落雪都不落下，冬天手冻开裂也要骑车载货，走上三天的山路去选货材……
本来生活就很苦，没有父亲在身边可以依靠，还要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所以，她希望我能帮她，希望我自己照顾好自己的饮食起居，还能在出摊上帮她。所以，我不能照顾好自己需要她的时候，我大概就成了累赘，所以我被责骂被说没用。
但是，我也会是她的依靠吧。这么苦的生活，活下去总需要一些理由和支撑吧。看到我一年年变高，能帮她做一点事情，母亲应该是欣慰的。依靠着我，她在身体上虽然不会减少多少劳累，但在精神支撑上，总归有点东西在那，不至于那么无以向前。
4
我是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弗兰西和弟弟尼雷谈到不用受苦的妹妹时，反而表现出同情：
劳瑞没有了那苦，也就体会不到那苦中的甜。
炎炎夏日，我会顶着大中午的太阳，和伙伴一起去建筑工地寻觅铁钉，如果运气好，一个下午过后能在废品回收站换回五毛钱。弗兰西和弟弟尼雷也有过这种快乐。
相隔近一百年，在另一个国度，发生着类似的事情，一个国家在经历另一个国家走过的路，那么它的人民也将体会另一个国家人民所经历过的生活。
我没有什么好悲伤的。
至少，我在童年有自己的快乐，去捡废品换钱，去河里洗澡，去踢房子跳皮筋。
至少，我没有辍学，上了高中，上了大学，现在还在学习，将来也不会受冻挨饿。
至少，我明白母亲和父亲都是因为生活所迫，他们和我一样，也需要时间去成长。
我也没有什么好庆幸的。
人总是要在生活面前学会长大。因为贫穷，所以早些学会了独立，也因为贫穷，失去了很多美好的尝试。生活里的所得和所失，我们永远算不清楚。
生活并不公平，可是总能应付过去。
活着，奋斗着，爱着我们的生活，爱着生活馈赠的一切悲欢，那就是一种实现。
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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