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知乎上看到一个问题——“有哪些事让你感到中国教育还有希望”？然后我就想起来这些事情。从他教我们的那一年到现在，应该是快有五年了吧。但是五年过去我竟仍然是记忆犹新，仿佛昨日发生一般。我想我是时候该动笔写下来了，为什么我印象至深的原因。
大概5年前吧，初一的时候，我们的老师，名牌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毕业。我并不是想吹他多么多么厉害，我只是想说他让我在学了六年浅显而又模式化的语文之后第一次让一群12、3岁的类小学生知道了语文还有另一种学法。我印象里他只讲过一两篇课文，而且也并不是那种朗读概括画词后灌输情感和三观的方法。他总是会提一些让我想不到的问题。然后鼓励每一个人去说、去想，向来是没有固定的标准与对错之分的。
他每周要求我们写随笔，什么都好，所见所想所闻，文体也不限。初一的小孩子能写出什么。我们那时候（至少我是），大抵都是写一写流水账式的周记罢了。并无主题思想，也没什么抒情，说到底也就是“多么有意义的事啊！”“教会了我如何做人做事”等一系列大而空的话题。但是他会给全班的随笔底下写上评语。多时3、4句，少则也要写一句：“是啊，多么妙趣生，一定是不错的经历。”
他教2个班，一个班45个人，一共90人。他还会找出来好的句子和文段念给我们。仔细想想，那种水平之下，他没有教我们要怎么套定式，怎么用公式（没毛病，作文的公式。不是相当多人在用教学生用嘛。），他要我们简简单单去想去观察，然后把生活写下来而已。
所以除了考试时候他的作文从来不打分。我们当时的满分是40分。从他接手时到他不教我们，一年我的作文提升了好多。可能是我突然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但是我觉得没有他，我肯定是已经要恨死作文了，又哪来的开窍和提升呢？
说真的，可能很多老师很多地方，包括我在之后遇到的语文老师，除了带毕业年级的时候也是如此，但是那位老师带给我的感觉是独一无二，没有人可以代替的。
但是其实让我印象最深，也是看到问题以后最先想到的是他对我们说过，确切来说是写过的一席话。
他的脾气绝对绝对算是很好很温柔的了，温柔到对着一个能连续气走三个历史代课老师、让副科老师上不下去课的班级竟然没有发过一次脾气。是我们就特别听他的话吗？不是我们也是顶折腾的。任课老师的手段“威逼”“体罚”“作业压迫”“找班主任、年级主任、教导主任、各种主任”的方法他没有用过，一次也没有。
课上也是经常上上停停各种问题不断的。直到有一天下午他给我们写了一黑板的留言。没错，一黑板给我们的留言。那照片我现在留着，很多同学也都留着。他说他还记得我们刚入学的时候稚嫩而渴求知识的样子。他说他现在站在讲台上看着我们会迷茫，会对他为什么对我们全心全情投入的信念动摇。然而他写到，我们并不是有意而为之，他也希望能够在下一次走上讲台，面对我们的时候，如沐春风。
那天下午上完外堂课我们走进班，看到黑板上满满的字怔住了。班里的灯全是关着的，但是那个下午阳光刚好灿烂。我们在黑板前围了一圈，看着被暖光熏染成黄色的黑底白字——有人哭了。那个时候我们真的很难受，闹过的人如此，没怎么闹过的人亦是如此。我作为夹在闹与不闹之间的人，从鼻腔一直酸到心里。
后来班主任也有看到这些字，也有追问。班主任怎么收拾的我们我真的不太记得了。但是自从那之后语文课好像就真没出过什么岔子。
然而我们可能也没什么时间出岔子了。老师只是教了我们一年，初一学年末的时候老师回老家了。背后的原因我们其实都比较明白，是发展与生计的问题，但我们谁都说不明白，因为大人的困难与我们太大，也太远。只记得我们那天送别老师的时候又哭一次。难说是什么对什么的感情。太喜欢他的为人？教学？还是说仅仅是对于我们这种宽容？对于我们直击心灵的教育？我们就是舍不得他离开，仿佛觉得世界上只有他可以教我们语文了。
他给我们推荐过林庚先生的《新秋之歌》。他还会唱。他唱给我们听。合唱节的时候他教的另一个班就选了这首歌。现在提起新秋之歌，不仅仅是两个班共有的班级文化，更是所有上过他的语文课的人共同的默契。
我认为一个老师做到这种份上其实已经是很成功的了。那时候喜欢他是因为他对我们很温柔。现在再想想，这种温柔何尝不是一种言传身教的君子之风。他可以布置题、题海，可以训斥我们，可以批评我们流水账要我们从俗写作，但是他选择的是让我们想去学语文而不是仅仅去学语文。还不仅仅是学语文，还要学礼，尊师重道之礼；学爱，宽厚包容之爱，怎么去动之以情，而终能够晓之以理。
前阵子我看到了他在微信中发的关于他个人开办的文言教学的信息。我在假期给老师发消息，说我其实挺想多和他学学那些文言文知识的，只是高三太忙，未（yi）必（ding）顾不得了。后来他发给我一份材料说有兴趣可以多看看。借着这个机会我又看老师的一些文章。
我发现曾经太小，太简单，有时候拿衣服。老师他只是想鼓励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写作文吗？他只是想教我们忍让宽容吗？教我们“情情”或是“情不情”吗？他想做的是能够在中国教育的大环境下做出点什么。在五年前应试教育还是比较鼓吹的社会状况之下对每一波他教的孩子负责，告诉他们什么是教育，教育者该做什么而被教育者理应受到怎样的教育。他是要让每一个学汉语的孩子——我们，真正用理解语言、历史、艺术的眼光与传承下我们每天都在用着却并不走心的汉文化的精髓，期待着中国教育事业焕发出新的活力。
后来还听说有家长向年级反应说他不留作业不讲课文，对他有意见。这或许不是他走的主要原因，但是也不能否定这之中就没有联系了吗？怕是不能。大应试环境下这样的老师还是很难在教学一线立足的吧。
但是令我欣慰的是，他现在在老家依然搞教育，不是在学校而是在教育机构，但是他传达出来的思想，以及文章里表露出对文化和素质教育的关切和重视，这些事还都是明明白白告诉我，中国的教育还是有希望的吧。
新秋或已走远，但是于新秋之喜仍在，于来年的春之希望未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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