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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小说】谷底(1)

【乡土小说】谷底(1)

作者: 木春木村 | 来源:发表于2018-03-03 23:43 被阅读12次

    第一章 峰回路转
    遥望山峦,如一幅幅画卷,耸立层层山峰,重重叠叠,苍苍茫茫。
    ——题记

    美,是天然的美,是片片山林的美,更是连绵不断的山峦的美。大自然,浑然一体,天地湛蓝一色。白色的阳光,携带它的纯白,闪亮这片大地;纯白的光,与密密匝匝的绿叶相溶相映,阳光透过树丛,落下它们斑斑点点的七彩,绚烂宁静的山林。偶尔,从远处传来野猴子的“噢噢”,响彻这山,再是传到对面的山,一波一波,飘荡,久久弥漫。惊起一群树梢间的飞鸟,一只接一只冲向蔚蓝色的天空,“唧唧啾啾”,落下一阵阵的鸣音,偶后飞鸟又落入那山的树林,只剩白白的天空。枯黄的落叶间,细微的“沙沙”,原来是蚂蚁子穿梭,弯弯曲曲,从这头爬向那头。

    李返和他的伙伴们,每个星期往返于这一座座的山林,从村子到乡中学,他们一路歌唱,唱山歌,唱学校里教的歌曲,一路向东,走向他们向往的中学,周末也一路歌唱回村子。他们生活在普洱,确切的是他们生长于穷乡僻壤的乡下。

    他们长年累日途径的山峦,保持一切大自然的原始状态,碧绿碧绿,是原生态的美。只因为轰隆隆的机器还没有涉足到这片土地。自然的美,代表着另一个含义——生活艰辛。生存在这儿的人们,世世代代的定居,被高山崇山阻隔,即便到现在,人们过着现代社会的“刀耕火种”的状态。一代一代,历经三四代,能够稍微的窥见一些些的改变,然而,生活状态落后于外面的世界,与外界的联系是游离般,人们封闭在大山之中。老一辈教导年轻人要安分守己,播种一亩三分地;当年轻人老去,又嘱咐下一代人,守好家里的几亩田地。代代相传,保留古风,几十年一如既往。房屋,一直是土墙、木料、瓦片、石块为主的木制结构;道路,一直是坑坑洼洼的泥巴路;服饰,一直是偏黯淡的布料。每到傍晚,村人驱赶着牛羊往家走;狗在村子里闯来闯去叫着;公鸡站在茅草屋地“喔喔”叫;家家户户的囱升起缕缕炊烟,人们端着饭碗在自家院子看那最后一缕残阳落下西山。

    今儿是周五,乡中学放周末假。李返、白天亮、刀梅梅、朱晓芳等人,他们走出中学大门,走上回村子的山路。从乡到回头山村子,全是山路,是用世世代代的人们的双脚走出来的路。回到回头山,要翻越三座大山,越过几座小山,经过几多的谷底,淌过几条小河。

    一路上,一群人叽叽喳喳,聊着学校的事情,聊着村子的事情,聊最多的是山歌,他们个个都会唱几首山歌。每次赶路,走一程,唱一首山歌。现在,他们一起唱起一首《阿哥!阿妹!呦!》:

    阿妹呦!阿哥为你唱支山歌呦!
    阿哥哟!阿妹在等你唱哦哟!
    阿妹呦!今儿的太阳多热哟!我带给你一顶草帽吧!
    阿哥哟!我也给你一壶葫芦水哟!清凉清凉哟!
    阿妹呦!你看今晚的月儿多园多明亮哟!
    阿哥哟!你看夜空中的星星多闪亮哟!
    阿妹呦!明儿给你挑一桶泉水哟!
    阿哥哟!明儿给你做一顿饭哟!
    阿哥阿妹呦!我们烧起篝火,跳起舞,唱起歌!

    一首首的山歌,陪伴他们坎坷的山路,长远的回家路。回家的路途,每次都让他们疲惫不堪,幸好有山歌,他们有山歌,唱山歌,一路歌唱回家,渐渐地,每个人都自然而然的练就一副好嗓子。山峦、山谷、树林……沿途的每处,飘荡飘荡他们的歌声,久久不散,余音缭绕。路一程一程,歌一首一首;不变的山路,不变的山歌;同样的曲调,同样的他们。

    或许,他们这群伙伴,如果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不离开这块土地,他们会一辈子单纯,一辈子唱山歌,走一山山的路,在这片纯洁而单调的乡村慢慢的老去。唱着最后一支山歌,渐渐地,闭上最后一眼,安静的离去。他们不曾离开,他们不曾伤害,他们不曾哭过。他们似父辈们,在这片没有被玷污的土地,一天天的老去。
    太阳的脚步挪到西山的顶,洒下一道道金黄的斜晖,天边如火苗烧起时的微红,远处的山林一片暗红色,脚下的枯枝落叶暗黑色。他们一群人,脚步一刻不停留,踩在枯枝,踩在落叶,踩在石子,“哒哒”、“咯咯”。他们还有最后一座大山,两个小山。他们依旧歌唱,脚上的一双双解放鞋,踏在厚厚落叶,“沙沙”。黄昏不近人情,无声无息却又重重迎面而来,一片片树林被黑色笼罩。黑夜挂上它无情的面孔,放出它的黑暗,四处乱闯。山间树林丛中响起野动物的吼叫,有野猪,有野猴,有野鸡……对面的峭壁间,几只乌鸦“哇哇”;身边的草丛间,蟋蟀“啾啾”;从谷底传来,河水的“哗啦哗啦”。晚风徐徐而来,吹起地上的落叶。他们点起火把,提高唱歌的声音,相互间大声的说唱得好,驱除黑夜带来的少些的恐惧。

    远远看见山间的村子露出几点光。他们高兴的吼叫几声,再走一段路,可以到家了。他们吼干嗓子,不再唱歌,小声的讲着话。

    往日回家的好心情,激动的行动。今日的李返不再拥有,而是迟钝的迈进家门。第一眼看见家门,大门挂着祭奠的树枝,屋里传来哭泣声。李返瞬间奔溃了,一种无止尽的痛快,爬满整个人,如一座大山压住身子不能动荡。他拖着僵硬的四肢,一步步往家走,跨进大门。

    外面的天空,刮起一阵阵的狂风,呼呼而来。而后,夜空里响起几阵雷声,刺眼的闪电划破黑夜,劈开对面山顶的几株大树,大树倒地的“哗啦”声。雷响过后,“噼噼啪啪”“哗啦哗啦”,大雨来临,拍打屋瓦,拍打院子里铺设的石块。顷刻间,院子里淌满雨水。

    村子里的人们拿着手电筒,陆陆续续的来到李返家。不久,屋子全是人影,后到的人已经没有位置坐。人们七脚八手的在院子搭雨蓬,邻居拿来炉子烧火,一部分人在院子的雨蓬下小声的聊天,没有人大声讲话,更没有人喧哗。雨水“哗啦哗啦”,掩盖院子里人们的聊天声音。屋里,李返的母亲已经哭成一个泪人,还有几个妇女的安慰。而那口黑黑的棺材里李返的父亲安静的躺着,他不会再理会自家屋里的这些村民。

    李返到家一个多小时了,一声未出,而是呆呆的跪在灵柩前,眼睛死死的盯着三个白字“李大钟”。李返做梦都想不到,父亲,一个壮实的中年男人,悄无声息的走了,走得好干脆。这对李返来讲,去读书一个星期,回来,父亲已不在了,来得太突然。一个星期前父亲的淳淳教导还在耳边,而此刻他在另一个世界。如果不是面前的灵柩,李返不可能接受现实。父亲,这个家庭的顶梁柱,是全家人的钟,用他的时针指引家人的前进。现在,时针停止转动,时间停留在冷冰冰的木材上。父亲一刻不停的转动的针,嘎然而止。一切来得太突然,还来不及留意,就走得无影无踪,静悄悄。

    “哇”的一声。
    李返吐出一口鲜血,昏倒在灵柩前。他母亲刀莲花看见儿子昏厥过去,再也坚持不住,也昏过去了。
    “娘!哥哥!”
    李芳芳拉着母亲刀莲花的手,眼看着哥哥李返,撕心裂肺的哭喊。人们给他们两个做苏醒,一部分照顾刀莲花,一部分照顾李返,另外的亲戚招呼不断来看望的人。李芳芳的哭声是非常的凄惨,屋里的人们,有心软的妇女,跟着哭哭啼啼,揩去脸上的泪珠。

    在这个平穷的山区,一个家庭,男人是家庭最大的支柱,一个家庭失去当家的男人,意味这家的苦难开始。没有了当家的男人,这个家是不完整的家庭。
    来看望这家的人们,其中有热心的人,有看热闹的人,有蹭饭的人,有不怀好意的人,有观望的人。一家忧愁,几家愁苦?几家欢乐?人,这种高等的动物,具有天生的私心,是其他动物所不可比拟,即便在这个平穷落后的山区,人心是不可测。
    第二天,出殡。李大钟下葬那刻钟,天刮起狂风。一阵阵的狂风,从山那边吹来,吹折竹子,刮起沙子,刮散落叶;墓地旁边的一棵大树“塔塔”一声倒下。滂沱的暴雨,“唰唰”而下,山水汩汩。对面的几道梯田,哗哗,瞬间塌陷一大片。村子里传来牲畜的不安叫声。种种不寻常的迹象,天气顷刻间变恶劣。
    这种不吉利的征兆,按风水先生的话讲——李大钟死得不甘心,有冤。
    李返听见乡亲们议论父亲的死,李大钟死得不明不白,前天还在田间劳作,第二天突然死去,死得可惜,死得年轻,抛下一母两子,孩子个个还小,日后咋么过日子。

    “儿子!”李返听见父亲的呼唤,他抬起重重的头,睁开酸痛的眼睛。父亲的声音不断传来:“儿子,儿子!”
    父亲断断续续的喊着,声音是颤抖,痛苦的。李返爬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迈出脚步,朝声音的方向前进。
    “儿子,儿子!”

    他听清发出声音的地点,是从谷底传来。李返顾不得其他的了,他加快脚步,朝谷底走去,走得急,连滚带爬的滚向谷底,到谷底,他挣扎爬起来。他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看见的场面。父亲,是自己的父亲,他整个人流血,即便是血肉模糊的脸,他确定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李大钟被一块大石头压住腰部,头上露出几个窟窿,两脚被砍去,双手也断了,整个人不停的流血。洁白的月光下,李返看着父亲的惨状,血融入溪水,溪水被染成红色,静静地流向远方。
    “爸,爸!”
    李返一遍遍的喊着,喊到喉咙干燥,力气用尽,虚脱了。

    李返醒过来,原来是一场噩梦,整个人湿淋淋的。他拉紧被子,屈曲四肢,他感到一丝丝的恐惧,似乎屋里存在父亲的不堪入目的场面,他将被子拉到盖住头,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漆黑的卧室,屏住呼吸,他想看清楚屋里的每件物品,却什么都看不到,一片漆黑。有时,李返觉得床边站着一个人,耳边听见血液“汩汩”的流声,一点点的靠近自己。

    噩梦中的情景,一夜缠着李返。这一夜,李返是时醒是睡,一直是恍恍惚惚。

    清晨,公鸡的第一声“果果”的响起。李返迷迷糊糊的醒来,睁开朦朦胧胧的双眼。他扫视一遍整间屋子,还是原来的模样,一件都没有改变,地上也没有血迹。昨夜的噩梦,一点点的离他而去。微微的晨光,渐渐地,越来越亮,从窗台挤进睡房,照亮昏暗的角落,李返感觉到少些的暖和。
    李返要爬起来,可是起不来,全身无力,散架样,身子不停使唤。他懒洋洋的躺着,一动不动。他拿床上的一件衣服,垫在枕头下,好让头高一点。他扭头看看窗子外面的树木,有几只树干断了,垂挂在枝干上。东方露出红红的太阳,几缕红光斜射进来,照在他黑黑的小脸。白天的光,爬开黑夜的脸,露出暖暖的太阳,普照大地,照进李返的睡房。李返静静地躺着,不想任何事情。
    “哥!您起来吧!下床,吃一点东西,您都三天不吃一点米饭,再这样下去,身体承受不了。您想想妈妈吧!妈妈已经难过极了,您继续这样下去,她能好过吗?哥,起床吃一点东西。”

    “妹妹!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我马上起床,洗好脸,我会去吃一点食物。为了妈妈,为了这个家,我会好好的。”
    看着妹妹李芳芳,李返的心更痛。不过,他下定决心,他要振作起来,不能再颓废下去。

    白天亮、刀梅梅、朱晓芳等人一起来到李返家。看见他们,李返知道是返校读书的日子了。然而,现在的李返,父亲李大钟已经过世,心里清楚自己是可能踏进学堂,继续读书学习。

    在这个回头山村子,一个家庭没有了男人,意味的是孩子辍学。李返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回学校了。何况自己是家里唯一个男人,是全家人的主力军了,承担起家庭的责任,而读书不再是他的使命。

    “李返!你在家里好好休息,等你身体好了,再回去读书。学校那边,我们会帮你请假。你好好帮你妈理清事情,再回校。”白天亮说;“其他的事情,我们商量解决。”
    “李返!等你回校后,你落下的课程,我帮你补。”刀梅梅接着说:“我不会的,你可以请教其他人。反正,等你回校后,我们都会帮你补上缺席的课程内容。”

    朱晓芳说:“安心的在家,帮你妈整理事情。课程随后再补回来。”
    李返:“谢谢大家!”
    他们一个个走出李返家的大门,李返看着她们的背影,眼睛渗出晶圆的泪珠,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回学校了,不可能跟他们一起唱山歌,不可能一起走那么多的山路。
    伙伴们离开村子回学校,李返也下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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