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与仪式

考试与仪式

今天又是高考日，北京的天气有些闷热，多少给高考带来了一点紧张氛围。很久没想起自己高考的那段日子了，因为那些日子太灰色，所以不愿忆起吧。然而，考试于我，却是一场盛大的仪式。这要从小学毕业考试说起。

小学的毕业考试，我们乡高小的学生集中在镇里的小学进行。由于家里离镇上有四公里，学校统一骑自行车出发，这对十岁的我来说，是很困难的。因为我不善骑车，爸爸出差了，他只告诉我有班主任老师照顾我。我爸爸和班主任老师是老同学。妈妈在家开着商店，不知道她怎么没陪我考试。总之，考试那天，我带了一个与我个头差不多高的自行车（学校要求每个人要带车，妈妈就帮我去堂哥家借了一辆），我爬不上车座，只会踩在三脚架里面骑，平时也这么骑着玩过，但不敢骑着上路。所以，只好等学校的车队统一出发了，我才敢在后面跟着。说好要照顾我的那位班主任，也只好由着我了。他的眼睛告诉我，他向来是不怎么喜欢我的，因为我常对他的规定有些违抗。

比如，他说小学毕业班了，学生应该晚上去学校上自习，这对我来说，当然非常困难。第一，学校灯光非常昏暗，每个晚自习都是学生在抄写黑板上的习题。又不是老师讲课，我觉得没必要。第二，我家离学校两公里，路上有一个疯子婆婆常出来吓唬人，还有一条疯狗，另加一处突兀阴森的山坡，就在那个坡里，电死过两个与我们年龄相仿的男孩。白天都不敢一个人上下学的我，晚上更没胆量走。第三，我爸爸常出差，妈妈带着弟弟妹妹在家还害怕呢。我在家还可以帮衬着妈妈。我们那个穷山村，只要爸爸出差，盗贼就盯着我家。以致任何时候别人问我爸爸怎么还没回家，我们都是按照爸爸妈妈教我们的说法，就说爸爸只是去了上一级供销社或者是去地里摘菜了，一会儿就回来。

鉴于第三条理由比较充分，我就跟妈妈说出了我的想法，爸爸也参考了并表示同意。所以我就直接跟班主任说：我可能上不了晚自习，因为爸爸出差了，妈妈很害怕，需要我在家。班主任给了我一个白眼算是勉强同意了。

另外他觉得我应该和别的同学一样，中午带着餐盒与米在学校食堂蒸饭吃，这样中午就不用回家。而我呢，中午不回家吃饭，也感觉会想家。他就很刻薄地跟我说：你还没断奶吗？

其次，他明明与我爸爸是同学，还是我五年级的语文老师，换到六年级，一开学，他就说只认识我们班的三位同学，其中没包括我，要求我们其他人都自我介绍。后来听说，他只认识漂亮女生。

再者，有一次非常小型的语文测验，我得了全班第一名（以前我能成绩中等就谢天谢地了），他很瞧不起我的进步，非但没表扬我，还很愤怒地骂那些成绩好的吃粪去了。那时我觉得自己不如得倒数第一名。对这样一位老师，我从内心里不喜欢他。

而在这次毕业考试之日，我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没有办法，只好乞求他的帮助了。自行车还没到半路，就坏了。班主任老师非常不情愿地载着我去了考场。考试的时候，我不能全心投入，而在想着爸爸出差怎么还不回来，这么重要的考试，他也帮不了我什么。当时甚至还有委屈与伤感。记忆犹新的是考劳技课，我真的不知道那些题怎么做，只是坐着发呆，想到了一个比较深刻的问题。人生的关键时刻，爸爸妈妈都帮不了我，只能靠自己了。那份伤感的心情此刻我还记得。考试之后，我不记得是怎么回家的。

人生有些事情很是碰巧。中考的时候，考试地点又在那个小学，是小学毕业考的隔壁教室。这个时候，情景就不一样了。爸爸专程陪我考试的全过程。而且，初中三年，只要是考试，期中期末考试，另外包括月考，爸爸总是要去学校看我。也许是为了填补小学毕业考试的那次缺席所带来的遗憾吧。另外就是爸爸确实非常重视我的学习了。从那以后，我也就习惯了考试的时候，有爸爸在场。我也非常喜欢考试了。

高考时，爸爸有事儿不能陪我，就让妈妈代劳。早些时日，爸爸还写信给妈妈（电话也说了，不放心又写来亲笔信。我记忆中，那是爸爸唯一一次给妈妈写信。），说高考是女儿人生中的节日，一定要照顾好我的饮食、睡眠还有更重要的情绪。结果到了高考那天，爸爸还是丢下手头的事情来到考试现场。并送我一首诗，劝诫我心态要平和自信。那首诗后来由我小学时那个不能给我好印象的班主任写出，装裱后挂在我的书房。后来的研究生考试，离家太远，爸爸却还是电话关注，他不是着急，而是替我高兴。也许这正是他与其他陪考家长的不同之处。爸爸那浑厚的声音总是传递着他的欢心与喜悦，因为考试在他眼中，那是女儿的一个秋季，是在收获平日的付出。

后来，考试的时候，我也习惯了好友刘艳送来德芙巧克力和营养快线。这也是一种温情的仪式。

我不能给考试来个什么评价性的定义，但在我心里，我的考试有亲情与友情的鼓励，那已是一个丰收季的仪式。

2010年6月7日 于国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