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胖婶子带着冯援朝敲开了桃花家的院门。桃花看着冯援朝穿着自己裁剪的新衣服,手里提着一些点心水果,满脸的疑惑。胖婶子从走进桃花家院门开始,就大嗓门的寒暄起来,桃花把她领进内屋,看到桃花的母亲在炕上缝制喜被,胖婶子急忙脱鞋上炕,帮着桃花的母亲完成最后几针。
冯援朝独自坐在外面的客厅,可以看出一脸的紧张,不时抿着杯子中的茶水,像是在等待首长的检阅。桃花从里屋端来一盘瓜子,客气的招呼道:“我爹马上就放学了,你们再稍等会。”
“不急。”冯援朝起身道。
“你们找我爹什么事情啊?神神秘秘的,婶子也一直说要等我爹放学回来。”
冯援朝听后不知道从何开口,只是把手里的茶缸攥得更紧些。桃花见状故意岔开话题,说起了他身上的新衣服,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桃花先夸奖起自己的裁艺,冯援朝这时才想起要感谢桃花的话语,想给些布料钱表示下,看着他真诚中带着笨拙,桃花委婉拒绝了,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冯援朝只要见到桃花,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此时,陶行知放学回来,看到冯援朝衣着整洁的坐在客厅,他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桃花喊着胖婶子从里屋出来,还没等胖婶子开口,陶行知自语了一句:“我应该去找你们的。”站在一旁的桃花和母亲听到此话,都是一脸的茫然。胖婶子突然起身,把冯援朝母亲珍藏的婚约纸契递到陶行知面前,拿着那张发黄的薄纸,好多过往又一幕幕得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你娘还好吧?”陶行知转头询问起冯援朝。
“好着呢。”冯援朝压低声线回了句。
桃花走到父亲面前,接过那张契约看了一遍,望着面前的冯援朝,又用不相信的神态看着母亲。
“纸上写的啥啊?”桃花的母亲疑惑道。还没等桃花解释契约的内容,陶行知对着冯援朝说:“俺没忘记这事,给你娘说声,明儿就捎信,让城里的鹃花回来,这事也得听听孩子的想法,毕竟年代不一样了。”
“对,老哥说的很对,这时代不一样了,必须要尊重下孩子的想法。”胖婶子接过话笑着说。
桃花在村口送走了胖婶子和冯援朝,刚踏进院子,就听到了父母的争吵声。母亲喊道:“你别说他少了一只胳膊,就算是四肢健全的人,鹃花现在也看不上,她心气有多高,你不知道吗?”
“不同意也得同意,人家当年可是救了我的命,如果没有援朝他爹去部队找关系,我能活到今天啊?咱可不能失信于人。”陶行知语重心长的说。
“这个理俺也懂,万一鹃花不愿意,咱咋办?做人是要讲知人图报,可你家鹃花是啥样的人,你不清楚吗?为了考上大学,她能熬到今天这一步也不容易。”
桃花在外屋准备晚饭,耳边不时传来父母的争辩声,想想父亲的一生,他是很有知识和抱负的人,年轻时在县里的文化馆上班,只因赶上了动荡年代,提早告老还乡,一腔热血,到了暮年,才可以在小学教师位置上发光点余热。他和母亲是包办婚姻,可从未有过嫌弃之意,父亲用他的宽容,教会了母亲什么是相夫教子。而母亲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一辈子为父亲生养五个丫头,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生个男孩,虽然父亲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母亲的内心一直觉得愧对陶家的列祖列宗,这也是那个年代所有农村女人的思想。桃花母亲夫唱妇随了一辈子,关于四女儿和冯援朝的婚约,她这次有了不同的意见。桃花很赞同母亲的争辩,以她四姐的心气,整个陶源镇的男人,都入不了她的法眼,更别说冯援朝断了一只胳膊。桃花隐隐感觉到,家里马上要掀起一场风波。
在第二天的时候,陶行知就把其他四个女儿叫回到了家里,解释完和冯援朝家的定亲契约,陶鹃花顿时暴跳如雷,哭声夹杂着哀嚎,一家人乱作一团。大女儿春花指责父亲,二女儿荷花嫌弃父亲,三女儿兰花不理解父亲,只有桃花坐在炕头一言不发。陶行知用满腹经纶劝解着鹃花,无奈中掺杂着大半辈子的委屈。母亲也在一旁敲着边鼓,她昨晚和陶行知达成了一致,毕竟陶鹃花的年龄也不小了,万一明年再考不上大学,好歹有个归宿,冯援朝虽然少了一只胳膊,为人正直可靠,又是退伍军人,将来嫁过去,鹃花受不了委屈。
可陶鹃花不管家人怎么劝解,打死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她还要继续复读考取大学,不想一辈子呆在山沟里生儿育女。看着决绝的态度,陶行知也是没有一点办法,想想当初冯援朝的父亲救助自己的情景,嘴里的旱烟抽到了后半夜。
生活就是这样,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柴米油盐撞击的岁月,在不知不觉中会磕磕绊绊一辈子,有些琐事看起来简单,当自己真正参和在其中,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这错综复杂的人生路上,我们每走一步,都是充满了无数的艰辛和迷茫。桃花也一样,纪羡良和冯援朝更是如此,每个年轻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可真要面对二选一的题目时,也许舍弃的是自己喜欢的,放下的是自己深爱的,宿命不会因为你的半分迁就而给予额外的嘉奖。两全其美的事情,每个人都想占有,可往往大多数的时候,我们都是可遇不可求。花谢了,明年可以再开,人如果错过了,一辈子永远不会再回来。
在接下来的几天,陶行知和四个女儿开始了唇枪舌战,桃花没有参与他们的争辩,只是负责家人的吃喝拉撒。面对着四个女儿一致对内的态度,全家人不欢而散。她们走后,陶行知就病倒了,一连几天都没有去学校,他躺在炕上有气无力的睡着,这是被气出来的病状。陶行知不是在生女儿们的气,本来父债女还就没有道理,陶行知一个读书人太明白了,可他实在想不出怎么给冯家一个交代。桃花的母亲没白天没黑夜的在炕前劝导,陶行知无动于衷,读书人对诚实守信是刻在骨子里的诟病,他说服不了自己。
桃花也在劝解父亲不要多想,人家冯援朝的母亲也没说什么必须怎么样?只要四姐不愿意,这事也算过去了。可父亲陶行知拧不过这个理,脸面对于文化人是何等的重要,他又一次次想起当年冯援朝的父亲,在后山营救自己时的点点滴滴,心里充满了无奈和感激。陶行知告诉桃花,人活一辈子讲究的就是个诚信,救命之恩是何等的大事,虽然冯援朝的父亲不在了,他们更要坚守最初的诺言。一家人孤儿寡母,母亲眼瞎,儿子断了一只胳膊,他们只要有一点点办法,绝不会登门拜访提起契约的事情,面对着恩人家的困境,陶行知不想让冯家断后。
陶行知这样躺着炕上已经七八天了,看着日渐消瘦发父亲,桃花想去镇上问问张叔该怎么办?毕竟人家是开药铺的,同时也告诉胖婶子,自己父亲的现状,看看能否有个两全之策。桃花的母亲望着炕上的老伴也实在没折了,同意桃花去陶源镇寻个良策。
随着腊月的临近,已经开始三天两头的大雪纷飞。桃花戴好防寒的帽子和手套,吃过早饭就朝着陶源镇赶去。路上的积雪实在太厚,桃花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着,她回头望望空旷的田野,没看见一个赶集的人影,又抬头发现东南方向,黑压压的一片朦胧,那是要下雪的预兆,老百姓都熟悉东北的天气,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一般不会出门。
桃花来到陶源镇,只见周边的门市在正常营业,摆摊卖货的散户稀稀拉拉,大家跺着双脚不停的取暖,整个集市相当的冷清。远远望着药铺,里面没有什么顾客,只看到张叔一人在前台挑拣着药材。桃花进门后喊了声“张叔”,他急忙从柜台里走出来招呼,桃花看了看四周没见胖婶子,询问之下,见到张叔欲言又止的样子,桃花一边嘴里呼喊着婶子,一边朝着后院走去,张叔跟在后面,两人来到客厅不远处,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喊声,桃花再走进两步,发现胖婶子旁边坐着纪羡良的母亲,哭声是从她的嘴里传出来的。
“婶子,你也在啊?”
桃花的招呼打断了她们的倾诉,两人在惊愕中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胖婶子为了缓解尴尬气氛,忙着问道:“桃花,你怎么来了?”
“我爹病了,来问问张叔,有啥法子做?婶子,你怎么哭了?”桃花对着纪羡良的母亲走去,不时给她擦拭着眼泪,胖婶子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样子。在桃花的再三追问下,纪羡良的母亲突然跪在桃花面前,无奈中带着哀嚎,桃花拉起着纪羡良的母亲,一头雾水的坐在旁边听起了前因后果。
事情发生在前两天,纪羡良的舅舅突然晕倒,去县里医院检查后,发现是肺癌晚期,按照医生的推算,应该熬不到明年的春天。纪羡良的母亲看着命运多舛的大哥,伤心难受的同时,便听从医生的叮嘱,给予自己哥哥最好的吃喝,完成他最后的遗愿,让他了无牵挂的走完这一生。可纪羡良的舅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女儿祁英,讲起抱养祁英的辛苦过程,他说自己女儿也是苦命的孩子,希望自己死后,祁英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可现在以他的身体是等不到祁英另择新婿,即使找到了也不放心男方的家庭情况,祁英一直以来都是在喜欢纪羡良,作为父亲的也很明白,所以纪羡良的舅舅苦苦哀求纪羡良的母亲,希望在自己临死之前,能看到女儿祁英嫁给纪羡良,不然自己会死不瞑目。听到大哥如此恳求的遗愿,纪羡良的母亲只能答应,当把这事情告诉纪羡良时,他是满口的否决,为此,母子俩吵闹好多天了,桃花听后明白纪羡良母亲的意思。
这些天为了四姐和冯援朝的事情,桃花一直没有时间和纪羡良见面,今儿听到此事,桃花坐在一旁,楞了好久没有表态。纪羡良的母亲拉着桃花的手,一直在苦苦的哀求,她又把自己大哥悲惨的一生简述了好几遍,胖婶子在一旁看出了桃花的六神无主,打岔道:“桃花,婶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不回家给你爹娘说一声。”桃花点头答应,又安慰了纪羡良母亲几句,便匆匆离开了陶源镇。
桃花行走在回家的旷野中,天空开始飘起雪花,她脑子里一片凌乱。等到快走到村口的时候,才想起了忘记给父亲询问病情的事情。回到家中,看着躺在炕上的父亲,桃花没有告诉他们,关于纪羡良母亲提出悔婚的请求,一个女儿的婚事已经让陶行知病入心慌,如果再受到自己婚事的打击,恐怕父亲熬不过这个冬天,桃花装作什么事情没有发生的样子,她和母亲依旧轮流照顾着陶行知的一日三餐。
纪羡良和母亲的对峙已经到了白热化,母子俩看到彼此分外眼红,当又知道自己母亲给桃花说出了悔婚的请求,纪羡良在家里和母亲大吵了一架之后,跑出了陶源镇。在一个飘雪的傍晚,纪羡良在约定的地方等到了桃花,两人都是心知肚明,桃花让纪羡良先回家,免得他的母亲担心,而纪羡良像喝醉的种马,他太害怕失去面前的这个心爱女孩,搂住桃花亲吻起来,在桃花推搡的刹那,两人摔倒在雪地上,纪羡良心跳加速,他在失去理性的占为己有。桃花在奋力挣扎下,一个反手打在纪羡良脸上,突如挥来的巴掌,然纪羡良身上的那股热血瞬间降到了冰点,他压在桃花身上,两人四目相对许久后,纪羡良一个侧身躺在了旁边的雪地上,望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纪羡良大声的痛哭起来。桃花听到心爱男人的哭声,她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只见桃花慢慢转身躺在纪羡良怀里,两人任其大雪肆意的落在他们身上。
纪羡良和母亲的斗争还在继续,他收拾了个简单的行李,提着包去了后山的护林房,临走前还给母亲发誓,如果这辈子娶不到桃花,就再也不愿回到酒坊,他让母亲等着纪家断子绝孙吧。纪羡良的母亲大骂自己儿子不忠不孝,她也赌气喊道:只要自己活着,必须和祁英结婚。
纪羡良提着包来到后山的护林房,对着冯援朝倾诉了自己的苦衷,为了陪护纪羡良度过难受的日子,两人彻夜酒醉到天亮。冯援朝这些天也在为契约结婚的事情烦恼,两个难兄难弟算是凑在一起发泄。为了不让纪羡良的母亲担心,冯援朝白天会去陶源镇给纪羡良的母亲汇报情况,晚上安顿好家中的母亲,继续来到护林房陪着纪羡良喝酒撒疯,兄弟俩在醉生梦死之间,度过了人生中最难忘的几天。
关于冯援朝和桃花四姐的契约婚事,胖婶子给冯援朝的母亲转达了陶鹃花的意见,她是宁死也不愿意嫁给冯援朝,不过陶行知还在劝解自己的女儿,希望能等到好的消息。本来冯援朝对于这段婚事就没放在心上,从开始只是了却母亲的心愿,因为没有过多的奢求,所以对于结果的好坏自然不会在意,只是伤了冯援朝母亲的心,她一直盼望着自己的儿子早点结婚生子。胖婶子一再劝解冯援朝的母亲,陶行知是坚守信用的文化人,再多给点时间,最后万一陶鹃花同意呢?实在不行,冯援朝的婚事就包在她身上,以她在陶源镇说媒的名望,总会给冯援朝遇到合适的女孩。冯援朝的母亲听后一直感谢胖婶子的帮助,最后再三叮嘱,只要能给自己儿子娶上媳妇,哪怕找个二婚也是可以的。
陶行知在最近一次劝解四女儿陶鹃花时,父女俩彻底决裂了,一个为了守信,一个为了个人前程,两人在争吵过程中,陶行知被气的口吐血水。全家人着急忙慌的给送进了县城的医院,经过医生检查没什么大碍,只是气急攻心,本来年事已高,陶行知还有高血压,后面一定要注意个人的心情,不然会有生命危险。听到医生的吩咐,全家人提着的心瞬间安放下来,为了父亲陶行知的身体,桃花的三个姐姐开始转变风舵,批评四妹的狠心,她们都同意让陶鹃花嫁给冯援朝。可陶鹃花死活不同意,哪怕陶行知被气的吐血,她仍就不妥协,现在陶鹃花成了家里的孤立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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