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date时我与所有地球生物一样首先着眼于对方的好身材,衬衫在菲利普身上多么服帖,连一粒纽扣都没有绷起。
鬼使神差,我先发起了“平时都喜欢做什么运动?”的话题
就在话说出口之后我才意识到这简直是自己挖坑自己跳的行为,马上欲盖弥彰先发制人的说我喜欢去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公园慢跑。
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问是不是Arboretum公园啊?我也经常去那里跑。
但事实是那个小公园我连去都没去过,我发现不光自己跳进了坑,很可能还要填上土。嗯嗯哈哈把话题转移到小松鼠身上,但其实就连那个公园里有松鼠都是从其他人那里听说的。
他说是的是的,以前住在市中心校区附近的时候经常去,早餐自己吃一半,另一半全喂了鸭子和松鼠,另外,你知道鸭子吃培根吗?
我悻悻地喝了口啤酒,煞有介事的抱怨天气要开始变冷了,眼下英国正处于Fool's Spring,专门用十几度的天气骗那些留学生和傻瓜们把羽绒服洗了,等刺猬露出腹部之后再给予英格兰的凛冬这刹那间致命的一击。
啊,我现在也想把慢跑捡回来,但总觉得不知道天气还能暖和多少天,如果一下子变冷了不能去户外跑,实在是大大的不值得。
菲利普说well,你也可以这样想,你在暖和的时候多跑一天就是多赚回来一天。等天变冷了再挪进健生房里跑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我一听之下觉得这个逻辑很通顺,昨天在梦境里梦见他又对我如此一字不差演绎了一遍,于是这个逻辑也成了现在支撑我度过与他互相陪伴的最后一星期的支柱。一天能见到彼此,就等于赚回来了一天。
因为一些突发情况,菲利普在仓促之间被召唤回德国,原本我们已经决定好下个星期去伦敦的游玩行程不可避免的演变成了我要亲手把他送进机场。
我情绪崩溃,隔着电话边哭边尖声质问他当初为什么要出现在pre drink上?如果他不出现我现在也不需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为什么就不能按照理智决定好的安排走下去?老实的钢铁直男并没有太多安慰经验,情绪也有些颤抖的只会叫我“Breathe,Breathe”。他应该是第一次听见我用这么高分贝尖叫,生怕我眼白一翻背过气去,或者把自己的声带叫破。
人在某个时间节点上的一个行为真的是可以改变整个命运走向的。
我们的第一次date其实并不顺利,开头尼采康德聊得天花乱坠,之后谈论到现实层面就开始沉默,数起了啤酒升腾的泡泡。
他不喜欢用手机,觉得手机各种APPs的轮番轰炸会把他做事的连贯性碎片化,于是所有的程序都不开横幅提醒。每天晚上八点准时上国外版的微信——What's App把一天中收到的消息都回复一遍然后九点睡觉,作息习惯就像是精准的德国火车排班表。
所以刚开始和他互撩时我想和他第二天约个咖啡都得卡在晚上八点前,否则就是第二天晚上八点他再上线给我来个德国式歉意满满的五十字道歉。
我之前吐槽他是不是写封信用信鸽传给他沟通会即时一些,他居然没听出我恶意满满的嘲讽,觉得写信好啊,古老的手书方式是多么的优美,然后真的给我写了封信。
……
他说我可以为你早上七点再增加一次check What's app的时间,而我也说那Fair enough,我也可以为你减少星期三晚上social的频率,一个月去三次或者提前回家。
deal最终还是没能cut的,简而言之便是认为我太年轻,我认为他太老。
和歪果仁交往之后我发现他们都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做出改变是要磨平棱角的,我也没信心保证自己为他减少social之后而完全没有消极情绪。
后来我自以为很理性的提出——要不做朋友吧,我已经有过五年异国恋喜欢的人活在手机里的体验,按照你这个节奏是连手机里都不想活了。
他当时并没说什么,那一天正好是情人节。
社团里的其他人都知道我们崩了,贴心的护短少女们都已经自动帮我启动防御机制开始散布“他是gay”的谣言,我跳舞跳到凌晨三点并大醉了一场,第二天揉揉眼睛晕乎乎庆幸自己对一段没有可能的感情撕了创口贴。
我从认识他第一天起就知道他七月就要毕业的,而我的留学之路才刚刚展开了一个角。这段时间差的可怕在于你站在原点就能看到收场,他拿学士帽回德国,我拖着箱子回上海过暑假的那天就是分手,我俩都有过很磨人的异国恋经验。
改变一切的时间节点是在date崩了之后的第二周,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星期三晚上的pre drink上。
那个星期社团的主题是海盗,我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海盗服装群魔乱舞,我嘴唇上沾着不知道谁带来的小胡子,玩游戏输了单脚踩在矮桌上一身匪气喝着伏特加混柠檬汽水,和中国新年趴那个穿着旗袍给他放夜上海,假装温婉的中国姑娘应该很不一样。
他穿着小西装外套作为全场唯一一个正常人走进来,Sabin先看到他尖叫一声——“German gay!"然后所有人都不怀好意的看向我,我只觉得全身僵硬的。
我已经预见到他会在空气里制造出一个黑洞,然后会把我建筑好的所有理性的防御体系数吸进去。你不是觉得我不能为你改变生活方式吗?那我就改变了。
我一直知道在我们的串Bar路线里其中一家里有一个装置,时间差不多了DJ会开始引导全场倒数,最后一秒天花板上的彩球会释放出银色碎屑,纷纷扬扬当头盖脸的洒下来如银河一般。我之前无可避免的做过如果菲利普能和我一起享受这一时刻该有多好诸如此类的白日梦,但又因为清楚的知道他的生活习惯里没有蹦迪这一项而自嘲的勒紧奢望的缰绳。
我从不敢奢望他这般带着一点Nerd气质的斯文小哥哥会在有生之年里和我去蹦迪,社团里多少人多少次或友好或开玩笑的问他去不去蹦迪都被推拒了,加大了这件事难以置信的程度,他穿着西装外套随着音乐节奏摇晃,像一头尝试融入环境的熊。
时间终于到了,漫天银屑飘落在他的肩头上,我得踮起脚去够。他朝我递过来一杯啤酒,啤酒杯里也都是银色的碎屑。
最奇趣的还属于当我们终于把每周三的英国高校学生狂欢的传统推行至高潮——进入诺丁汉当地最大的club千人狂欢时,菲利普因为在办毕业手续而没有学生证被拦在了外面。
因为他是gay的传闻尤在内部盛传,我绝不能打自己贴心姐妹团的脸,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就把他抛弃在了深夜的街头,和朋友进入了club敞开的大门。
看到他发来说到家了的短信,DJ和音乐索然无味起来,那是我第一次没有蹦完最后一支散场舞就默默地回家了。
杂七杂八的书读了这么多,不说知识体系多么丰富,人类本能趋利避害的本事是学的是最好的。挂在嘴上貌似高端的“理性”“理性”说白了其实不过是运用策略将自己在险恶人群中受到伤害的概率降到最低。换句话来说,最理性的人也不过是最小气的人。
所以我至今不知他究竟是源于何种动力在星期三的晚上跑到一个对他而言完全是陌生人的家里,出现在pre drink去做一件自己根本不喜欢也不擅长的事。最后一个人坐着电车孤零零的来,又孤零零的走了。
我知道无药可救了,去他的时间,去他的毕业,去他的站在开始就能看到结果,无论如何我都想和这个钢铁脑袋在一起试一试,我想成为他啤酒杯里的泡沫。
但人在最痛苦的时候总会忘记这一切,我歇斯底里的质问他为何要改变这段感情原本的走向还要让我提前承受离别的痛苦。我没有想起他给我带来的快乐,广阔的精神层面彼此交叠延伸。
“well,你也可以这样想,你在暖和的时候多跑一天就是多赚回来一天。等天变冷了再挪进健生房里跑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所以我决定你在的一天就记录一天,写成一系列的谈话录。
我会像一只异形一样将你广阔的思维世界一点一点的吃掉,变成自己的汁液,最后你将蕴藏在捉摸不透的气质里,成为我精神的一部分。最后我们的归宿是远隔重洋,共同呼吸同一个星球的空气,你可能会站在德意志的大地上娶一位和你说同一种语言的姑娘,她也许不用踮起脚来就能够到你的肩膀,我也会忘了你,等七老八十再和孙女炫耀,我也曾经当过茉黛,与一位像沃特尔一般的德国年轻人相爱。
莎士比亚与马提尼|谈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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